聞慈正拿着鉛筆,在空白的紙面上比劃,動作不緊不慢,有種胸有成竹的從容。
怕打擾到大家,前半小時,經理一直站在前面沒動,後半個小時,才走到一列列座位的間隙中間踱步,目光掠過兩邊的畫紙,看到覺得好的,就多看上兩眼。
她先看到于素紅的畫,已經初具雛形,心裡暗暗點頭。
走到最後面,左手邊是蘇林,右手邊是聞慈,經理先看了看蘇林的。
見到半成品的黑白肖像,她眼睛亮了幾分。
經理不懂美術,但她看過不知道多少場電影,審美水平是有的,她一看蘇林那畫,哪怕還沒畫完,就覺得夠生動、夠活氣,仿佛真有一個軍人的影子戳在那兒似的。
蘇林神情專注,用完大半的半截鉛筆歪着,在人物身上塗抹。
“刷刷。”
“刷刷。”
他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經理的到來,直到手腕微動,鉛筆跟着換了個角度,忽然從中間一扭——“咔嚓”一聲,直接從中間折斷了!
炭黑的線條歪斜,蘇林從全神貫注的狀态中回過神來,先是發愣,然後露出幾分驚慌。
他就帶了這一支筆!
蘇林懊惱極了,下意識左右看看,這才發現經理居然站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先是漲紅了臉,小聲懇求:“經理,我能借一支鉛筆嗎?”
他聲音很小,但考場裡沒人出聲,隻有刷刷的畫畫聲,因此還是有些突兀。
經理轉過身,揚聲問了一句,“大家誰有多餘的鉛筆嗎?”
沒有回應。
考場裡有點微末的尴尬,但大家都裝作聽不見。
誰會給競争對手送筆?尤其是經理在那個小男生身邊站了好半天,明顯這人畫得很不錯。
他們也不怕經理生氣,畢竟三十個人呢,隻要都不借,那就是法不責衆。
經理神色微沉,剛準備出去讓人找鉛筆,就察覺自己的胳膊被什麼碰了下。
她低頭,就看到自己身邊,伸過來一隻抓着鉛筆和小刀的手。
經理有點訝異,把東西遞給蘇林,餘光看見那隻手立即縮了回去。
經理傳遞東西的時候還有點疑惑,這鉛筆都是削好的,怎麼還要小刀?就見蘇林感激地拿過小刀,在鉛芯處磨了幾下,在桌子一角落下幾撮黑灰。
他握着削過的鉛筆在空氣裡揮了揮,松了口氣,繼續剛才中斷的線條。
噢,原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筆習慣。
經理看蘇林重新投入畫作之中,轉過身,準備看看剛才提供幫助的另一位學生,這才發現聞慈頭也沒擡,手上鉛筆不停,好像全世界隻有眼前這些黑色線條似的。
她的狀态,看起來和蘇林很像,都沒給經理投來哪怕一分的關注。
經理的目光在聞慈的臉上停頓了下,目光下移,才緩緩看向她的作品。
這一看,她又吃了一驚!
蘇林和于素紅的進度在大家中算快的,人物都已打好輪廓,在不斷填充細節,而聞慈筆下的這幅畫,卻比他們倆還要快上一大截,已經在細化最後的陰影了!
她的畫和原稿上的極其相似,比例一模一樣,完全像是等比例放大的。
要不是經理看着聞慈筆尖不斷,簡直要懷疑這是她提前準備好的!
太不可思議了!
經理腳黏在地上,定定看着聞慈畫畫,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穿軍裝的戰士鐵臂脊梁挺直,有力的鐵臂橫在胸前,拳頭緊握,他的目光像鷹一樣銳利地眺望遠方,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值得矚目似的,讓人一看,就明白他的專注堅定。
帽子下人臉的陰影、拳頭握緊的紋路……甚至連軍裝上衣的褶皺都栩栩如生!
這不像臨摹,簡直像是原模原樣的印刷!
經理看了足足好幾分鐘,直到發現有人不安地偷偷回頭,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後面站了太久,這才擡腳繼續往前走。
再次經過于素紅的畫時,她心裡沒什麼波瀾。
于素紅察覺到經理駐足,停筆擡頭,看了一眼經理。
經理和她對視了一眼,不作回應,擡起手腕看了看表,揚聲提醒道:“還有十五分鐘。”
十一點鐘一到,經理讓大家停筆,自己親手把畫紙一張張收了起來。
她收的時候會看一眼上頭的畫,畫得好的、不好的,心裡都有了數,等收到蘇林和聞慈的畫紙時,她掃一眼畫紙,眼神微動,擡眼對兩人贊賞地點了點頭。
收起三十一張畫紙,經理拿出一個文件夾,把它們夾了進去。
大家不知道别人畫的怎麼樣,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彼此張望。
包括于素紅,她在經理收畫紙時轉頭看到了,經理收那兩個少年少女的畫紙時慢些,還對他們倆點了頭,而收到自己的畫紙時,卻和對其他人沒什麼區别。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還有些疑惑,難道他們倆畫得比自己好嗎?
考試也考了兩小時,經理道:“下一場考試半小時後開始,大家這會兒可以休息一下,上個廁所。”說着,便帶着兩沓剛才考試的“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