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愛紅不覺得憋,她滿心都是學習和進步的鬥志。
回到招待所吃過了晚飯,等晚上,照舊打開本子對着搪瓷缸練習畫畫。
她沒多少天分,但總歸勤能補拙,每天一吃完飯就開始畫,一直到拉燈睡覺,因為格外的努力,加上有聞慈白華章随時的指導,她是幾十個人裡面進步最快的。
起碼對着一個搪瓷缸,仔仔細細畫出來,乍一看還有模有樣的。
成愛紅畫畫,白華章看書,聞慈癱在床上閉眼睡覺。
等到周五,大家齊齊懷揣着興奮的心情,聚集到報社的院子裡,七點五十分一到,馬館長就來了,說起來他這幾天居然都沒遲到,簡直令人驚奇。
而火畫師站在院子裡,朝大家招手,“今天去的地方遠,上頭給批了大巴車。”
大巴車!
聞慈都要習慣了全靠兩條腿走四方,誰知道突然給交通工具了?
她為自己幸免于難的小腿在心裡歡呼一聲,甚至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一上車,就往側邊靠窗的位置坐,這裡視野好,方便看風景,她什麼交通工具都喜歡坐在窗邊。
成愛紅把白華章推到她旁邊,自己坐到兩人身後。
她左右看看,看中了正在找位置的蘇林:“蘇同志,你要不坐這兒吧。”
有聞慈做紐帶,現在她和蘇林也熟悉了一些,起碼說過幾句話,知道他畫畫很厲害。
蘇林有點猶豫。
成愛紅知道他腼腆,拍了拍自己裝着畫本的包,大方道:“我想請你給我指點一下。”
蘇林這才坐下了,坐得端端正正的,頭都不敢歪一下。
車上座位堪堪夠用,火畫師最後上來,隻能坐到了馬館長的旁邊。
馬館長哼了一聲,不知道是對誰,自從那天被火畫師刺過,他看誰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把臉朝着窗戶,堅決不給火畫師一個眼神。
火畫師請司機開車,窗外的景物慢慢開始倒退。
車開了十幾分鐘,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雪。
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被風裹挾着拍到車窗上,聞慈把臉貼在玻璃上,仰着頭往外看。
這些雪花是六角形的,晶瑩脆弱,最開始落在窗上還會化開,它具備自然界的精巧結構,就像精密的蜂巢建築一樣,天然具備美感。
它最開始隻是慢慢地飄,越下越大,等大巴車停下的時候,地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雪毯。
他們下了大巴車,站在一片綿延山林的山腳下。
附近的山林像是一道染着雪頂的暗綠色波浪,而他們正在波谷的低處,左右前面都是大片大片的松樹林,隻有身後,綿延出了一條寬大的黑黃色土路。
聞慈側頭,看到幾米外一個小小的磚瓦房,煙囪裡正冒出飄渺的白煙。
磚瓦房的門被人推開,走出來一個身形佝偻的老人。
他看着五十來歲了,穿着厚而舊的土布棉襖,頭上帶着野兔皮的灰色帽子,皮膚黝黑,是被勞動和日光侵襲過的一張臉,見到這麼多人,咧開嘴笑了笑。
火畫師迎上去,“老人家,我們是來美術培訓的。”
老人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局裡都告訴我了,你們今天一白天都要在這裡畫畫是不是?你們要去哪兒畫啊?先說好了,不能走遠,不然怕冷天有野獸下來,危險!”
火畫師忙道:“我們最多往上走幾十米,絕對不走遠。”
老人放心地點點頭,又笑道:“你們這好多年輕娃娃呢,他們也是來畫畫的?”
火畫師雖然話少,但對老人家意外的有耐心,仔細解釋了一遍,又商量着問大家冷的時候能不能進小屋暖暖、或者打杯熱水,老人都拍着胸脯滿口答應了。
馬館長自然不願意去山上,上面都是松樹,暗暗的深綠色,樹幹也是深褐色的,上頭還積着着厚厚的凝實的雪,要是在上頭待久了,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有多冷。
他不願意受這個罪,直接躲進了老人燒着炕的小屋。
火畫師則帶着大家上了山。
他們的确沒有走太遠,走了十幾米,火畫師就停下了腳步,“大家各自找個位置吧,最好記住是在哪兒。要是覺得太冷,就去守林員的屋子裡,暖一暖,喝點熱水,别凍壞了。”
聞慈轉悠一圈,往上走了一陣,找了個幹枯的老樹樁坐下。
沒有畫架還是不方便,她隻能把畫本立着撐在腿上,但是準備好了,卻不急着畫。
聞慈望着這片茂密的樹林發呆。
比起其他常綠喬木或者什麼樹,松樹的樣子不夠鮮豔美麗,松枝簇簇,松針細長,還有股特殊的氣味,哪怕是在嚴寒的冬季,這股寒涼刺激的松脂味道也能鑽進鼻尖。
聞慈把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下巴,深深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