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熊夢脆生生的應了，林若草歪了歪頭，突然問道：“張潑皮？他很兇嗎？”

說到這個方時針就直歎氣：“他可不是一點的兇，這鎮上但凡有個鋪子的，哪家沒被他纏過，都是被要了錢财的。”

“我家倒還好些，家裡男人多，又是做醫館生意的，沒有什麼油頭。”

“那鎮西李寡婦的頭油鋪子，鎮北王娘子的首飾鋪子，被逼的沒辦法，每個月給他送錢才有安生日子過呀。”

穆熊夢瞪大了眼：“還有這事，官府不管嗎？”

“怎麼管，人一沒鬧事，二沒要錢，就是搬個凳子往裡門前一趟，客人不敢進去，你也不能強趕，強趕了他就躺地上說受傷了要錢，嚷嚷着要報官，整一個無賴。”

林若草眨了眨眼：“那安福客棧呢？張潑皮沒去安福客棧鬧過？”

“鬧過，哪能沒鬧過，但也是前幾年的事了，自從甯娘找了個靠山後，他就沒敢去了。”

他眼神閃爍，有些支支吾吾的。

見他這樣，林若草踏出門的腳又收了回來，她一個轉身，拉了個凳子坐下，笑嘻嘻地看着方時針：

“方老伯和我們說說呗，什麼靠山？”

方時針有些猶豫：“我，我不好說人家閑話的。”

林若草和穆熊夢對視了一眼，穆熊夢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故作兇悍：

“方老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是閑話嗎？這是線索，安福客棧出了人命案子，你這樣支支吾吾，難不成是想瞞報？”

穆熊夢雖長的嬌憨，但這裝腔作勢起來還挺能唬人的。

方時針哎呦了一聲，愁眉苦臉的坐了下來：“老頭子我可不敢，隻是這，這事吧實在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怎麼形容，終究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們都知道甯娘那養女腦子不好的事吧。”

“甯娘那相公常年不歸家，留他們母女兩個在鎮上，每個月就寄點碎銀子銅闆，那點錢就剛好夠甯娘母女二人平日裡吃飯買菜看病的花銷。”

“但凡這車馬慢點，或者哪一個月出了變故來不及寄，兩人就得餓肚子。”

說到這方時針又是長歎了口氣：

“苦啊，是過的真苦，好多人都勸甯娘别養那孩子了，但甯娘不肯，她說她小時候就被丢過，她沒家，不想這丫頭也沒家。”

“她後來死命攢錢，瘦得哦骨頭都凸出來了，借遍了左鄰右舍，把她自家屋子修繕了一番，開了客棧。

這女人做買賣，哪裡容易，潑皮無賴，還有被搶了生意的，三天兩頭的來鬧事，她過得更苦了。

後來，聽說京裡來了個少爺，甯娘和他勾搭上了，有人給她撐腰了，她日子才慢慢好起來。”

穆熊夢：“所以就是這樣張潑皮才不敢去找甯娘的麻煩？”

方時針點點頭：“是這樣。”

穆熊夢：“就這事你支支吾吾做什麼，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

方時針眼神閃爍，他看了穆熊夢一眼，又看了林若草一眼，見二人沒有就此揭過的意思，長歎了口氣：

“唉，那少爺就是馬文斌。”

林若草一針見血：“所以你們早知道馬文斌和甯娘苟合的事，你們都幫她瞞着？”

方時針背過臉去不敢看她們：

“甯娘是個苦命人，她這相公當年娶她是因為老母的命令，非得讓他娶了媳婦才能去上任，他娶了甯娘當夜就走了，留甯娘一個人替他守家，一直沒回來過。”

“他母親癱瘓在床，全靠甯娘照顧，多少閑言碎語，多少苦難甯娘都無二話，就連他老娘死了，都是甯娘送的喪，這多年了就回來過一次，給他老娘的碑磕了三個頭，連頓飯都沒吃就走了。”

“他就沒把甯娘當他媳婦看過，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沒把甯娘當人。”

“這些年甯娘的苦我們都看在眼裡，左右那人也不回來，又沒夫妻之實，也沒盡夫君的義務，甯娘跟着馬文斌能過點好日子，我們何苦非把人逼上絕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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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方家醫館穆熊夢還在抹眼淚。

“太慘了，嗚嗚。”

林若草淡定地遞上一張手帕，心下卻在思量，馬文斌竟早在兩年前就和甯娘相識了。

“嗚嗚，你都不難過嗎？甯娘那麼慘。”

林若草擡眼看了穆熊夢一眼，沒什麼表情：“難過。”

“但更想查清楚案子。”

不知道是哪裡戳到了穆熊夢的笑點，她破涕而笑：

“不要一本正經的頂着一張死魚臉說難過好不啦，一點可信度都沒有啦。”

林若草嗯了一聲，下次一定改。

兩人結伴朝着前方走去，途中穆熊夢幾次看向林若草，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你會不會覺得，甯娘，嗯，她，就是，會有點，嗯，水性楊花，攀炎附勢了點？”

她本以為林若草不會回答她，或是草草敷衍了事。

但出乎穆熊夢意料的是，林若草停了下來，她很鄭重地看着她：“不會。”

“穆熊夢，若你是這樣覺得的，那銀子還你，我們分道揚镳。”

穆熊夢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是怕你這樣覺得，甯娘她實在太可憐了，但這世道對女子總歸苛刻些，總會有人說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不一定非要攀附他人，終究還是貪圖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