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唢呐吹響,轎子被擡起,晴月走到了喜轎旁和媒婆并排而站。
她頭上被帶了朵大紅花,唇上也抹了鮮紅的口脂。
本是為了添喜氣裝扮的,此刻卻襯得她小臉蒼白如紙。
又是一聲唢呐響,鼓手配合着敲出第一聲堂鼓,吹拉彈唱齊齊登場。
一片喜氣洋洋中,晴月卻哭了。
她站在喜轎旁,身體抖動,牙齒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周圍人都愣了,倒不是因為晴月哭,這家裡人出嫁,娘家人哭是常事不稀奇,實在是她哭的太詭異了。
兩個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眼淚一滴滴往下掉,眼中的悲嗆如一汪深潭,濃郁的讓人無法忽視。
死了親爹怕都沒這麼傷心。
“這……”
喜婆甩了甩帕子,隐晦地看了李三爺一眼。
李夫人突然走上前來,她掏出帕子替晴月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好丫頭哭什麼呢,這可是你姐姐的好日子。”
“這還有人看着呢,快笑一個,好好送你姐姐一程。”
她的繡帕用力地摁住晴月的臉,意有所指的朝着林若草的方向看了一眼。
晴月的目光順着她的眼神落在林若草身上,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裡的情緒複雜的如纏亂的線團。
她止住了淚,眼裡多了一抹決絕:“是要送她一程,畢竟也是我能送她的最後一程了。”
她說話時聲音很小,小的隻有周圍站着的喜婆林若草和李夫人聽到了。
她擦幹了淚,看向了林若草:“林姑娘和我一起送送她吧。”
這個語氣……好像似曾相識。
“大部分人都對他感恩戴德,我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昨夜晴月說的話又在林若草耳邊響起,那副落寂不甘悔恨的神情,再次浮現在林若草眼前,和晴月如今的樣子重疊在一起。
“好。”
聽着她應下的話語,身後的李三爺和何縣令同時皺了皺眉。
兩人對視一眼,眉心中皆染了些愠色,但礙于李夫人沒說什麼,他們也隻好作罷。
轎子搖搖晃晃朝着縣外走去,兩側的婢女面無表情地從包袱裡掏出一把喜花,用力向外灑去。
那火紅的喜花在冷冽的風中打着旋兒飄蕩,緩慢卻又無法抗拒地落下。
明明是喜慶的紅,可林若草卻莫名的看出了幾分詭異,仿佛這灑在天上的不是喜花,而是白事裡的紙錢。
一朵紅花落在她的衣服上,她垂眸看去,竟是上好的絹布做的紅花,紅而不豔,剛剛好的顔色,這樣好的布料,普通人家拿來做過年的新衣怕是都舍不得。
她又看向那喜轎,簡陋至極,像是臨時受命,連周身的木頭都沒好好打磨一般。
坐着這樣的喜轎,卻灑着價值不菲的喜花。
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激的她脊梁骨一麻,她望着前面的送親隊伍,有些不好的預感。
一路行至河道邊,再往前走一點就快要出縣了,按規矩,林若草隻能送到這裡。
她能感覺到晴月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可是這喜婆一路插在她兩中間,讓人找不到機會。
‘嘭’前方傳來一陣響動,轎子被迫停了下來,喜婆着急地朝着前方張望着。
最前方擡箱子的擡夫沖着喜婆搖了搖頭,吼了一聲:“王娘子,走不動了,前面有人把路堵了,您快來看看吧。”
喜婆哎喲了一聲,她着急地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轎子旁站着的林若草和晴月。
糾結萬分。
“王娘子,你去前面看看吧,我在這陪我姐姐。”
喜婆面露猶豫。
“時辰可耽誤不得,快去前面看看情況吧。”
她咬了咬唇,思考再三,诶了一聲,急急忙忙朝着前面走去。
晴月把她支走後看向了林若草:“林姑娘想聽故事嗎?一個姐妹的故事。”
“善良聰明勇敢的姐姐有一個虛榮愚蠢自私的妹妹,她們一起攜手從賭錢的爹娘手中逃了出來,渡過了災荒,在亂世中為自己為彼此尋了個好去處,哪怕隻是當丫鬟,是伺候人的差事,她們都很滿足。
在外院當了兩年差,夫人突然說想選一個丫鬟去她的院子裡做女使,妹妹心動了,可她的姐姐卻一直勸她不要去,兩人不惜大吵一架,妹妹覺得姐姐太小心謹慎了,她隻是想過好日子,有什麼錯呢?”
晴月突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她擡起手摸了摸轎子的轎檐,像是沖着轎内的人在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很蠢是吧,姐姐你是不是也覺得很蠢。”
說的是問句,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林若草眯起了眼,她沒有做聲,仔細觀察着晴月每一個動作表情。
晴月也沒有在意有沒有回應,她自顧自地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