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她的早膳嗎?
雖然小了點,但聞起來還挺香的,茯苓忍不住拈起一個放進嘴裡,好吃得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豈料,那人突然開口:“說是給你吃的了嗎?”
“啊?”
“拿去喂貓。”
崔湛視線望向門外,果然,那裡趴着一捧雪團子,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茯苓。
準确地說,是盯着她手裡的荷包。
“……”
茯苓頓時窘得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關鍵是她一骨碌,還把“貓食”咽下去了。
她努力不去看崔湛的表情,掩飾般地蹲下來,摸了摸那小雪團子。
昨天看到少師抱着它,就覺得好可愛,摸起來也軟乎乎、暖融融的。還十分親人,小腦袋不斷往她手上蹭。
茯苓愛不釋手:“公子,它叫什麼名字?”
“貓。”
啊?給貓取名叫貓?
茯苓搞不懂他這人,她背對着他,一邊喂貓,一邊試探性地小聲問:
“公子,你這孤鴻居……缺不缺人手啊。”
“不缺。”他惜字如金。
竟然被拒絕得這麼徹底,茯苓咬了咬嘴巴,幹巴巴地說,“那個,奴婢其實不貴的,例銀少點也沒關系……隻要十兩、不,五兩。不不,三兩總行了吧……”
總不能要她倒貼吧。
他并不回話,似乎根本沒聽她說了什麼。
手底下的白貓一動,也不知是被什麼吸引住,突然離弦之箭蹿了出去。
茯苓一怔,連忙站起來去追,昨天看他一直抱在手上,想必是他萬分珍愛的寵物,弄丢了怕是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衛绶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崔湛的身邊:“主君,可要屬下去把人追回來?”
崔湛道:“不必。”他眼睛擡起,看向門口,輕聲道:“算算時辰,人也該來了。”
話音一落,一幅天藍色的裙角突然出現,一人款款走進,是個容貌秀美的少女。
“奴婢蘭姜,拜見少師。”
就在她踏進屋内的時候,衛绶已然飛快地匿去身形,于是蘭姜隻看到崔湛一人,雪塑冰雕般端坐面前。
“太子讓你來的。”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少師大人果真料事如神,”蘭姜擡起一雙眼,眼波如水,帶着絲勾人的媚意,“太子殿下遣奴婢問問少師,昨夜可還盡興?”
崔湛微微一笑道:
“殿下盛情,在下豈敢一再推辭?回去告訴殿下,臣答應殿下的事,不會食言。”
蘭姜卻屏住呼吸,默然不動。她的手在袖口下死死地攥緊,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少師,您當真不記得蘭姜了嗎?”
茯苓抱着貓走近時,正好聽見這一道女聲,飽含凄楚。
她立刻頓住了腳步。
隻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背對她跪着,雙肩正在輕輕顫動,看着她的背影,茯苓一下子把人認了出來,是與她一同入宮的蘭姜。昨天就是這個蘭姜,把自己推出去敬酒,害她差點丢了性命。
她來做什麼?
蘭姜見青年面上沒有什麼情緒,似乎全然不記得自己,不禁悲從中來。
“您忘了嗎?十二年前,謝氏皇族一道聖旨,蘭家阖族盡滅!若非少師出手相救,蘭姜……早已慘死在了那一夜……”
“從那時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報答您,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說到這,蘭姜突然把手擡起,扯開了衣領。
茯苓看着這一幕,驚得呆住!
隻見蘭姜把衣領拉得極開,少女皮膚白皙,隻是那脖頸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吻痕!
崔湛明顯也沒料到她這個舉動,下意識将臉側往一邊,移開視線。
蘭姜卻跪着,往前挪了幾步,哀聲道:
“為了報答您的恩情,哪怕去侍奉禽獸不如的太子,蘭姜也心甘情願!”
“這個世上,隻有蘭姜,才懂您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聽到這句話,崔湛才被勾起了興趣似的,挑了挑眉:
“你說說,是什麼。”
茯苓的心也被勾了起來,豎起耳朵往下聽。
“……”
蘭姜聲音卻突然壓低了,茯苓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崔湛眸光一寒: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之言,足以令你株連九族。”
蘭姜卻梗着脖子,道:
“蘭姜全族,隻剩下我一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少師大人,自從十二年前初見您,蘭姜就在心底發誓,一定會成為對少師而言,最有用的人!這幾天您也看到了,蘭姜的心計與才智,正是少師大人您所需要的啊!”
崔湛卻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大抵很少這樣笑,眉眼舒展,似乎漾開了一池春水,明媚不可方物,“蘭姜啊蘭姜。這個世上,我最厭惡兩種人。”
他緩緩道:“一種是無用之人,另一種,便是自作聰明的人。”
蘭姜愣愣地看着他。
她就是為了讓少師看到自己的能力,才設局令知秋被太子所殺、從那四個玉姬奴中脫穎而出啊!
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向少師證明,自己跟他才是一類人啊!
難道,他不想要嗎,那世間男子都趨之若鹜的皇位,就連不知死亡和明天哪一個先來的太子,都放不下對那個位置的執念……
蘭姜臉色青白,“不、蘭姜不信!”
“冷靜些。”
崔湛以折扇的扇尖,将蘭姜滑落的衣領緩慢挑了上來,掩住那青紫斑駁的肌膚,他舉止溫和,柔情得讓人想要落淚。
眼眸深處寒潭一般,沒有什麼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到你更大的能力吧。”
蘭姜眸光震顫,幾乎要墜入那深不見底的漩渦中。
更大的……能力?
她恍惚起身。
茯苓也沒想到蘭姜會突然扭頭,猝不及防與她四目相對,不禁微微有些愣住。
“你……”蘭姜瞳孔驟然緊縮,“你全都聽到了?”
茯苓抱着貓,在蘭姜的逼迫之下,步步後退,視線下意識地去看那人。
崔湛似乎一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身形颀長,懶洋洋地倚在門邊,眯着眼,滿臉都寫着見死不救。
牙白衣衫被風吹起,衣袂翩然,如在月上雲間。
蘭姜一言不發,撲殺過來的速度極快,明顯是練家子,打定主意要她命喪黃泉。
茯苓一瞬間大腦空白,身體卻比腦子動得更快,拿出十餘年來從阿爹戒尺下面逃走的本事,竟然真讓她找到機會,從蘭姜的臂彎下鑽了過去。
“公子!”
崔湛也沒想到茯苓會來這一出,訝異地挑了挑眉。
隻見,少女跌在他腳邊,一雙貓兒眼可憐地望着他,眼眸濕潤得能滴出水來,臂彎裡卻緊緊摟着那隻白貓,将它護在身下:
“公子,您就算不救我,也要救救您的愛貓啊。”
她特意強調了愛字。
而那隻貓兒也極其配合地“喵”了一聲。
蘭姜站在台階下,攥緊雙手,眼底血絲還沒褪去:
“少師。她全都聽見了……不可不除啊。”
萬一那些話傳了出去,豈不是大禍臨頭?!
卻見崔湛漫不經心地垂眼,看着趴在地上的茯苓:
“你吓到我的貓了。”
蘭姜不可置信,她急促地呼吸了幾下,須臾,臉上的猙獰一點點地消失,恢複了原樣。
片刻後,她垂眸,福了福身子:
“既然少師心中已有成算,奴婢告退。”她心中冷笑,少師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必定是因為這個薛茯苓,對他還有用處。等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是少師徹底抛棄她的時候。
她等着看這個蠢貨的下場。
蘭姜走後,茯苓撫了下心口,還心有餘悸,剛才蘭姜眼裡的殺意她看得清清楚楚。
對方根本裝都懶得裝了,要不是崔湛那句話,就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早就死在蘭姜手裡了!
忽聽那人淡淡道:
“還打算賴在我這多久?”
“……”
一聽這句話,就知道他根本沒打算把她留下。茯苓喉嚨一緊,幹脆破罐子破摔道,“公子,您别把奴婢送回去。”
“奴婢讀書少,也沒有學過什麼武藝……東宮實在太危險了。”
崔湛沉默着。
茯苓知道這個人很難搞,心也硬得像是塊石頭,索性耍賴道:
“外面的人都知道,奴婢在您這裡待了一晚上,已經是公子的人了,公子高山仰止的人物,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是不是?”
她不等他反應,便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嘴裡嗚嗚咽咽的,張口就來:
“隻要公子肯留下奴婢,要奴婢做什麼都行。奴婢給您鋪床疊被,洗衣做飯、哪怕是要奴婢給您刷夜壺,也,也行的!”
她都這麼豁出去了,他應該會同意留下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