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飛雲起,官兵持着長矛,從長階滑下,打散了人群。
呐喊的人沒有掙紮,他們隻是紮在雪中,或是雪太深,亦或是雙腿踩得太緊,那些官兵推搡着,竟推不動他們半步。
他們腰部被長矛夾着,卻不曾低頭直視腰間銳利,仍是用一雙雙空洞的眼,直直地凝視着長階上的紅影。
賈想垂眸,松了手,将祝千齡擋在小道中,将一路上偷偷吸納的靈力灌輸到祝千齡體内,為他驅散寒冷。
“你在此地等我片刻。”
祝千齡不作聲,隻是攥着賈想的衣袖,擡首與賈想的眸光對撞。
平日淡然淺薄的黑眸中,生起兩簇暖光,很微弱,但韌性死死捆綁着瞳孔。
再如何八荒不亂,再如何千算萬算,肉身裡還是那個正直的陌生靈魂。
祝千齡松了力道。
紅影冷哼一聲,官兵得令,手中凝起靈力,便要就地對平民做勢。
賈想别身,一腳邁出小道。
“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紅影後走出一條纖長的藍色身影,他擡着手,隔開官兵。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有些雌雄莫辨:“這些是什麼人?”
紅影畢恭畢敬地彎着腰,笑盈盈道:“不過是一些遊手好閑交不起稅金的荒民,無關緊要,外頭雪猛,殿下還是先回屋裡去吧!”
殿下?賈想眉尾輕挑。
北川境内除了他,還有誰能被尊稱為殿下?此人何方神聖?
不明情形,賈想恐打草驚蛇,收回腳步,緩緩将身軀往牆後縮。
藍影輕笑:“交不起稅金?那為何來官府鬧呢?官府又不能幫你們。”
一名被長矛架着的男人嗤笑一聲,他在雪裡待了太久,肺腑結了冰,聲線同天色一般昏暗。
“那你就要好好問問姚大人,我們為何交不起稅金?”
被稱為姚大人的紅影惱羞成怒地低吼道:“大膽!你可知這位是何人?休得無禮!”
最先說話的婦女冷笑着,手臂青筋凸起,她貼着身側孩童的肩膀,不顧橫在腰側的刀鋒,梗着脖頸,瞪着前方數條身影。
“什麼人?哈,不就是公子想嗎!我又不是你們北川人,我對他敬什麼敬?”
姚大人被這聲辱罵吓得連忙朝藍影彎腰緻歉:“聞人殿下,這些荒民自小在礦場生長,沒讀過什麼聖賢經書,粗鄙慣了,口出狂言,還望殿下莫要置之于心!”
現場駭然的人不止姚大人,還有縮回陰影處的賈想。
他睜大雙眼,靈力遊于瞳孔中,穿透纖纖雪影,窺見了朱紅大門前的人。
藍影百無聊賴地撩着肩側散落的銀發,他面帶揶揄,眼神輕點虛空,似與賈想視線對撞,又漫不經心地錯開。
隻是一瞬,賈想便收回眼神,冰天雪地中,他被驚出一身冷汗。
銀發銀眸,五官熟悉卻陌生。
賈想顫着手,撫摸臉頰,一路上他為祝千齡輸送靈力取暖,手被凍得生疼,還沒摸出個所以然,把自己的雞皮疙瘩戳得更起勁了。
那道藍影,分明長着一張聞人想的臉。
易容?
不可能。
賈想雖是匆匆一瞥,但他六年磨一劍,對靈力的波動萬分熟稔,他保證藍影的面容沒有易容的痕迹。
沉寂已久的系統被賈想慌忙地扒拉出來,急切地叩問道:【系統,出來,這是怎麼回事?聞人想有兄弟嗎?】
一陣滋啦電流聲後,系統一闆一眼地回答:【聞人想為北川現任女皇聞人曲的獨子。】
得到此回答,賈想的憂心不輕反重,從進入北川啟始所遇的種種意外瞬間凝聚成線,直指面前高高在上端着的冒牌貨。
但此時現身并非上策,且看此冒牌貨要對難民做出什麼舉動,他好決定下一步。
更何況,祝千齡的病情實在不能再拖延,風雪迷人,還是盡快尋找到不凍泉水為好。
冒牌貨擺手,道:“圍鎮的事本宮有所耳聞,圍鎮的靈礦盛産靈晶,但礦工貪心漸起,盜竊販賣,不料事情敗露,故而圍鎮的稅金裡,還包含着債款,是否?”
婦女恨恨道:“哪兒來的盜竊販賣,我們的房屋都抵押了,你們還……”
“那你說說靈晶去哪兒了?”姚大人打斷婦女的話頭,厲聲呵道,“别以為我不曉得,你們家家戶戶都有一套靈晶打造而成的物什。”
一番質問,婦女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聲。
賈想的手搭在胸口上,針包硌着他的掌心,隔着層層布料,他卻覺得細長醫針穿破了所有屏障,針尖深深地紮進他的心髒。
麻木與痛苦交織着,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緒折磨着賈想的心口,他有一種魂遊天外的錯覺。
耳畔,冒牌貨輕蔑的聲音再度響起:“既然如此,又為何一副含冤帶屈的模樣,實在不該。”
“杖打三十太輕了,不若換做五……”
“聞人,莫要太過分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冒牌貨身後,面帶不滿地阻止了冒牌貨的指令。
聞聲,賈想驚奇地聳肩,小心翼翼地伸出半顆腦袋,看向朱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