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軍槍難學。這麼多年他毫不藏私,盡心盡力地教了許多人,卻也隻教出去了一招半式,而無一人能學全整套槍法。然而文脩,卻在和他過招的時候,一點一點把他的槍法學了去。
看一遍使出來便已初具規模,再看一遍便能領悟到其中精髓。兩人默不作聲地輾轉攻拒,一個不曾開口提問,一個不曾出言指點,槍來槍往上百合,林弈卻先停了手。
“恭喜文樓主。”林弈颔首道,“本王已經沒有什麼能教給樓主的了。”
不過是交手百餘招,文脩便已将定軍槍使得圓轉如意遊刃有餘。這是他最輕松的一次教導,也是唯一一次教授了旁人完整的定軍槍。
“多謝王爺。”文脩彎唇淺笑。
縱使對方半遮了面容,但是林弈依然從文脩的身上看到了幾分屬于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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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對陣疆場,陵國先鋒對上了霆軍主将。
劉邵從軍二十餘年,端的是沉穩老練;文脩名震江湖,正是意氣風發。兩人槍來戟往,大開大合,如靈蛇盤舞、龍翔九天,若流星逐月、戰氣縱橫,二馬錯蹬輾轉往來,兩人戰得是難舍難分。
文脩武學天分極高,劉邵卻也不相上下。隻是文脩的定軍槍畢竟是新學,而劉邵卻浸淫戟法多年,百餘回合一過,文脩頓感力不從心。
正面打不過,索性便不打了。橫豎他一介殺手,又不是真的馬上戰将。文脩眼角閃過一抹寒光,内力灌注右臂單手持槍,勉強架住對方砸下來一戟,而與此同時左手一揚打出兩隻暗器。
劉邵身為霆國名将,身上的戰甲自然不是凡品,尋常暗器若要穿透也沒那麼容易。隻是文脩瞄準的目标,卻是對方握戟的雙手;而那兩枚飛镖上,喂了毒。
劉邵大驚急急退開,待察覺到傷口麻癢,更是心知自己中了毒,不由得恨聲道:“卑鄙!”
“過獎。”文脩輕笑一聲。
他從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劉邵自知受傷中毒難敵對手,連忙一帶馬敗了下去。文脩卻不肯放過,一夾馬腹便緊緊追上。
劉邵策馬疾奔,文脩窮追不舍,正僵持間,陵國忽而鳴金收兵。
文脩一挑眉,絲毫沒有收兵的意思。跟在他身邊的副将見狀連忙道:“文将軍……”
“你帶兵回營。”文脩盯着劉邵的背影,冷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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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脩策馬疾馳,速度絲毫不減。
王爺鳴金,定然是有道理。隻是這麼好的機會,他也不想錯過。至于孤軍深入……霆國大營再險,也比不上雲城分毫。他上過冰峰下過焰谷,進過哭亡森出過角鬥場,一個霆國軍營他當真是沒放在眼裡。
前方的殺氣倒是與衆不同……古陣嗎?文脩挑眉冷笑,若是他帶兵而來,或許能有幾分麻煩,但是此刻他孤身一人,這陣法能困住的是誰,這恐怕就不好說了。
劉邵不再着急,略緩了速度要引文脩進陣。孰知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古陣,文脩陡然一夾馬腹,提前搶占了陣眼。
這地方煙岚霧氣正濃,誰也沒看清竟是敵将占了陣眼。文脩壓了壓嗓音,模仿着劉邵的聲音高聲喝令:“行陣。”霆軍聞令當即成陣,一時間飛沙走石喊殺聲一片,将劉邵的喝令湮滅其中。
古陣之中天昏地暗,唯有陣眼的文脩能清楚地瞧見整個戰局。眼看着劉邵左沖右突依然困陷陣中,直到身受重傷滾鞍落馬,文脩這才提槍殺進戰局。
生門入,景門出。文脩把劉邵扔在地上,遙遙望了一眼還在自相殘殺的霆軍,長.槍斜斜虛點住劉邵的咽喉。
“劉将軍,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結果罷。”
“文樓主果然是少年英才。”劉邵歎了一聲,不為自己,而為霆國,“是我棋差一招,輸得心服口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文脩輕笑一聲,甩了個槍花把長.槍挂到馬上:“将軍若是死了,德安長公主該如何自處,和安長公主和端甯郡主豈不會傷心難過。”
劉邵眼神一凝:“文樓主這是何意?”
文脩擡手,摘下了面具。
少年清俊的面容映入眼中,劉邵頓時大驚失色:“你,你是……”
德安長公主待端甯郡主猶如親女,劉邵身為公主驸馬,自然也會愛屋及烏對郡主照顧有加。他眼看着襁褓中的嬰孩一點點成長為雍容明豔的少女,閑暇時也曾親手教郡主讀書寫字騎馬射箭,對于端甯郡主再是熟悉不過。
而眼前的少年,除了那一雙淩厲的鳳眼,餘下面貌處處都和郡主相似到了極點。
“看來将軍是認出來了。”少年輕笑一聲,“我們兄妹雖然長相不肖似父母,但彼此之間倒還十分相像。”
“難怪。”劉邵盯着那張從沒見過卻異常熟悉的面容,喃喃道,“我還在想陵國有誰能請得起九宮樓出手,原來如此。”
文脩翻身下了馬,伸手去扶劉邵:“還請您到我府上暫住一段時日。劉将軍雖然死了,但您還得好生活着。”
劉邵順着文脩的力道起身,擡眼正看見兩個九宮樓的殺手在不遠處等候。他瞥了一眼文脩,冷聲嘲諷道:“我倒是很意外,你都已經替陵國賣命了,還做什麼顧忌你母親妹妹的心情?”
“我沒有不在乎。”少年人抿了抿唇,“隻是……那邊,也是我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