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在自己院中折磨兒子還不夠,她還要在衆人面前折辱兒子?
徒耗物力。徒耗物力!難道她言下之意,他們的兒子還不及一個馬凳來的重要?
“公主!”林弈重重喚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告誡之意。
冷洛娴卻并不理睬。她轉過頭,看向人群之後神色怔忪的林墨軒:“怎麼,還不過來?”
玄衣少年立刻越過人群走到前面。
給母親墊腳,他并無不願,隻是他從來也沒有給人做過馬凳。平日裡端茶倒水也罷了,這些到底簡單,看一眼便能學會,可是馬凳……他實在擔心自己做不好,讓母親踩不穩摔下去。
……昨日裡母親看他的傷,就是為了這個時候麼?
林墨軒腦海中亂七八糟地想着,行步間卻是步履輕盈,步伐絲毫不亂。他走到馬車前,大緻回想了一下從前見過的做馬凳的下人,撩開衣擺屈膝跪下,依着記憶調整出同樣的姿勢。
——也幸虧他習武多年,對身體的掌控堪稱登峰造極,這第一次做姿态倒也頗為标準。
林墨軒自是跪的坦蕩,冷洛娴的眼眸中卻劃過一絲錯愕。縱然是她自己下的命令,縱然她早知林墨軒在她面前百依百順予取予求,可是——大庭廣衆之下,他竟也肯放下身段,為她充作馬凳麼?
一國親王和一國公主的嫡長子,他當真就一點臉面都不要?
冷洛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當下推開林弈的手,舉步踏上了林墨軒的脊背。少年背上傷口縱橫,無論踩在哪裡必然都會牽扯了傷處,然而他卻依舊穩穩地跪在地上,連一絲顫抖都不見。
待冷洛娴進了馬車,林墨軒方才從容不迫地站起身,秀逸的面容上波瀾不驚。他轉頭看向林弈,還一并詢問了一句:“王爺可需要下奴服侍?”
林弈面色鐵青,再不想看他一眼,自顧自翻身上馬。
旁邊衆人鴉雀無聲。
跟在冷洛娴身邊服侍的人倒還罷了,畢竟之前見過林墨軒在自家殿下面前伏低做小的姿态,今日之事雖然令人震驚,但一驚之後便也不覺有異。而關群和衛鐘二人卻是一驚非小,滿面錯愕之色。
他二人一直是跟在林弈身邊随侍,隻見過九宮樓主披甲執戈叱咤疆場,又何曾見過靜淵王府大公子這般委曲求全的模樣?雖說那一日,靜淵王妃當衆要求九宮樓主在她身邊為奴那一幕他二人也是親眼所見,可……可誰能想到,九宮樓主居然當真是以奴隸的身份跟在王妃身邊啊!
旁人如何做想,林墨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他眼見父王母妃都各自登車上馬,目光自然便落在妹妹的身上。
林莫憐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扶着侍女的手走到馬車邊,忽然轉頭道:“你……”
林墨軒神色如常地走過去,平靜詢問:“郡主有何吩咐?”如果阿蓮也想讓他做馬凳……倒也不是不行。那一日他在城頭挾持阿蓮,畢竟是對不住妹妹;那一夜阿蓮從噩夢中驚醒的哭訴,他在外面也聽得清楚。倘若……倘若這樣做能讓阿蓮高興一些,他沒有什麼不能做的。
孰知,林莫憐口中說的卻并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要求。
少女扶着侍女的手登車,口中隻輕描淡寫道:“你與我同乘。”
林墨軒微微一怔,旋即垂眸勾了勾唇。他也不必旁人扶,手搭在車壁上一借力便登上了妹妹的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