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對你而言究竟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林莫憐從林墨軒手裡接過茶盞,慢慢啜飲一口說道,“我也不清楚母親是怎麼想通的,但總之她是不打算再對你做什麼了。”
少女歎了口氣,輕聲道:“母親說,折磨你并不會讓她感到愉快。”
林墨軒抿緊了唇。
這并不是好消息。
是他從前會錯了意麼?可是母妃明明說過,她喜歡看他疼,她想看他生不如死。他想方設法地折磨自己,也不過是想要取悅母妃而已,如果母妃并不喜歡……
慢着……或許,是阿蓮會錯了意,又或許,是母妃不願意将這些事情講給阿蓮聽。畢竟附骨釘尚且釘在他的脊背上,行立坐卧間都會牽動疼痛,而母妃并沒有為他取下來的意思。既然如此,大約……母妃還是喜歡的罷。退一步說,即使這不會讓母妃高興,但至少應該也不會讓母妃感到厭煩。
林莫憐看着兄長神情變化莫測,沉默了片刻後方才繼續說道:“還有,母親說,她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你。”
“……什麼?”林墨軒愕然變色。
這才是她真正想傳達的壞消息啊!林莫憐歎息一聲,解釋道:“母親并沒有說不見你,也說了要你為她診脈開方,但……母親的意思是,尋常不必往她那裡去。她要我看顧着你。”
看着瞬間面色蒼白的兄長,林莫憐頓了一頓,方才輕聲問道:“你……還好麼?”
他不好。
林墨軒閉上了眼。他有很多疑問想要問詢:他想問母妃為什麼要這樣懲罰他,他想問母妃這究竟是不是新的折磨……但是最後,玄衣少年睜開眼時隻是道:“這并不是最糟糕的結果。”
比起此前那十五年的不得相見,眼下的情形不僅稱不上糟糕,甚至可以說是他從前求之不得的境遇。縮在衣袖中的手指不自覺握緊了戒尺,林墨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既然這是母妃的決定,那麼我會遵從。”
“至少,母親把你托付給了我,她不再反對我們相處了不是麼?”林莫憐眨了下眼,“說真的,我這裡也沒有那麼糟糕罷。”
林墨軒輕彎了唇角。
*
晚間診脈的時候,冷洛娴果然沒有什麼多餘的表示。林墨軒也不敢多言,安安靜靜地熬了湯藥呈上去,見母妃喝過藥後便自行回去妹妹那裡休息。
待到明日,一行人重新上路。林墨軒這幾日休息得好,便也沒有再蹭妹妹的馬車,策馬跟在隊伍中前行。
此後數日都是如此,餘下的路程倒也風平浪靜。直到臨近京城,看着傷勢已經痊愈的長子,林弈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明日入城之後,我需得帶墨軒即刻入宮面聖,你與阿蓮先行回府便是。”林弈向冷洛娴道,“再者,宮中許會留我們用膳,你不必等我們。”
冷洛娴點了點頭。陵國的政事她曆來不會過問,因而此刻也不多言,隻是問道:“王府中是誰管家?”
“原是兩位側妃分管,我已經去信告知她們将府上事宜交還給你。”林弈回道。縱然他和王妃的關系頗為微妙,但是既然冷洛娴仍舊是他的正妃,那麼他也不會剝奪應屬于她的權利。
“很好。”冷洛娴垂下眼簾。
很好,既然林弈能有這個态度,那麼日子也還能将就着過下去。也好,如果她能坐穩親王妃的位置,那麼她的女兒和侄子侄女的未來總歸還有一份保障。
隻是這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着實教她感到窒息。
*
翌日大軍進城,帝王與太子親自為林弈父子接風洗塵。縱然林弈早早推拒了慶功大宴,但是兄弟二人分别數月,家宴總歸是免不了的。
無論從前如何,林墨軒畢竟還是被中宮撫養了幾年,此番回京自然是要去給皇後請安。而從長樂宮出來,太子又邀他一道用膳,于是那廂帝王與親王兄弟叙舊,這邊太子與林墨軒堂兄弟二人也彼此試探着重撿舊日情誼。
酒過三巡,林墨軒才總算從東宮脫身,迎着從殿内出來帶着幾分酒意的林弈行了一禮:“父王。”
林弈微微颔首,吩咐一聲道:“我已經與陛下說過了,既然從前你做過佽飛衛,日後便在龍翼司繼續做下去。陛下已經答允,教你任撫紀司使一職,你這便過去罷。”
林墨軒沒有想到,隻這麼會兒功夫父王就給自己定下了官職。玄衣少年有些茫然地答應了一聲,卻又試探着問道:“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了,兒子是否應該先侍奉父王回府,待明日再去龍翼司述職?”
“不,你不必回府,現在就去龍翼司。”林弈斷然拒絕道,“佽飛衛在龍翼司有住處,其他三名司使也常年住在龍翼司中,你新任撫紀司使,不要與衆不同。日後我不允許,你便不要回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