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突然沖出一個滿身破破爛爛的小乞丐,一頭撞在了齊塵月身上。吓得他馬上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齊塵月的淺灰色長衫上留下了幾處泥灰印子,讓齊塵月有些無奈。荊長雲有些不知所措,剛想開口讓齊塵月不要同這小孩計較,就看見齊塵月一把撈起那個小孩的手臂,語氣裡帶着一些責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橫沖直撞的。”他看見那孩子的眼睛時不時偷瞟着那個煎餅,想來是餓極了故意來撞他,想把吃的撞到地上,好填填肚子。
荊長雲正想着怎麼勸慰他,就看見齊塵月把那個餅塞到小孩手裡。那孩子的熱淚大豆似的溢出來,卻又癟着嘴倔強的不哭出來。
齊塵月看到别人哭着實有些頭疼,從衣襟的口袋裡摸索出一塊疊的整齊的方帕擦那個孩子的臉,連同泥灰和眼淚一起
擦掉,那孩子連忙躲開,盯着齊塵月的臉,急急的阻攔:“先生,擦幹淨了我就讨不到飯了。”
齊塵月一下子沒忍住笑出聲,把那塊方巾塞到他手上,低聲同他說:“下回小心點,挑看起來溫和一點的撞。去吧。”那孩子聽完齊塵月的話,又想哭但又忍住眼淚,癟着嘴點點頭攥着方巾和煎餅跑走,在一個巷子口失去了身影。
荊長雲覺得自己前面的擔憂格外多此一舉,他朝身邊小攤子的攤主借了一瓢清水,浸濕了帕子,在齊塵月面前俯首替他擦去衣服上的泥灰。突如其來的動作,驚的齊塵月想要後退一步,一隻手又停住他的背。
“齊先生,你既不打算怪他,又為何要責怪他呢?”荊長雲擦完衣服挺直腰問他。
“倘若遇上一個脾氣特别差的,可就是一頓毒打了,到時候沒人照顧,熬不過幾天。”齊塵月往前走,荊長雲跟上他的步伐,聽見他帶着笑意,“使個壞吓吓他罷了,讓他别亂撞别人。”
是了,這也是齊先生。
他們走進南開大學,當齊塵月拿出邀請函遞給門口等待他們的一名女子時,荊長雲才明白“混”進來是多光明正大。
那名女子穿着一身女士西服,頭上用絲巾裝飾,棕色的中跟皮鞋,時髦利落。她帶着齊塵月和荊長雲來到禮堂門口:“齊司令,張先生請您先到禮堂參加開學典禮,結束後他帶您逛逛校園。”
“多謝張先生了。”齊塵月對那名女子低頭緻謝,荊長雲也跟着齊塵月一同低頭緻謝。
他們倆進了禮堂,發現禮堂已經坐了許多人,于是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并肩坐下。周圍的學生正興奮的聊着天,讨論着近日裡所看的書,大公報所報道的一些新奇事件,某位先生上課時将遲到同學所送的路邊野花代替香煙别在耳旁……
荊長雲聽着他們熱火朝天的讨論,不禁想起在法國留學時,和一起的留學生過年時在萬花樓飯店吃飯,也是這樣讨論着生活趣事,時事,國事然後一同思念家鄉。
坐在左邊的學生向好友分享昨日讀到的詩:“眼見殘暴的時光與腐朽同謀,要把你青春的白晝化為黑夜。”
好友露出了然的樣子,笑着同他一起念到:“為了你的愛我将和時光争持,他摧折你,我要将你重新接枝。”
右邊傳來低聲的附和,熟悉的聲音合上左邊的背誦默念。
“我要将你重新接枝。”
“齊先生也知道這首詩。”荊長雲靠近齊塵月問道。
齊塵月點點頭:“前幾天剛剛讀過,來自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他在齊塵月的書房裡沒有看到過什麼文學類的書,全都是軍事理論什麼的:“齊先生,我并沒看到書房裡有。”
“那是因為我房間有個小書架,放了些詩集小說之類的。”齊塵月笑道,“你若是想看,可以去拿兩本睡前消磨時間。”
“謝謝齊先生。”荊長雲有些興奮,他還沒有進過齊塵月的房間,好奇會是什麼樣子的,好奇齊塵月會看哪些書,好奇有關他的很多很多。
身邊漸漸安靜下來,穿着長衫,馬褂,西裝的先生,穿着襖裙,旗袍,西服的女士在前排側邊落座。
一位頭發黑白摻雜卻打理的井井有條,一襲黑色馬褂,帶着一對銅邊圓框眼鏡的老人,步伐利落的走上小舞台。
台上的老人對着大家鞠躬行禮:“同學們,大家好啊。”
台下的學生一齊起立,齊塵月和荊長雲也跟着同學們起立鞠躬,一齊喊道:“伯苓先生好。”
張伯苓先生對着台下的同學們說話,聲音洪亮莊重:“歡迎各位同學加入南開,今後的日子還望諸君,共勉!下面我有些話,需同各位講講。”
台下的同學報以鼓掌,張伯苓先生又鞠躬緻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