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剛剛說了什麼?為什麼小何姐一下就變了态度?”走出病房後,盛真真臉上寫滿了好奇,爆炸的求知欲精确到每一根頭發絲。
因着年紀小,他逢人就是這個哥那個姐,再加上一張娃娃臉硬是把親和力拉滿,跟人套近乎打探消息簡直無往不利。
“就是友情告知了一下那位李公子的健康狀況,這事說起來挺複雜的……”遊息說着撩開衣下擺。
“哎!遊哥你光天化日的——诶?”
吐槽盡數咽了下去,順着盛真真的視線看過去,形狀優越的腹肌暴露在空氣中,而令他驚訝的,卻是橫亘在其上的大片傷痕。
形狀并不規則,深色自腰腹一路蜿蜒向下,如同一條嚣張呲牙的毒蛇,大半個尾尖又隐沒在皮扣封鎖之下。
盛真真手動戳了一下,更震驚了:“我去!老大你被人打了?”
遊息沒有回話,面色卻陡然沉了下來。
——時間回到三個小時之前
表演酣然結束,帷幕再度垂落,燈重新暗了下去。慘白的月光落到觀衆席上,他同詭谲的小醜人偶四目相對。
小醜咧嘴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遊息則迅速閃到一旁的座椅上,同時一腳将人踹翻。
孰料對方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不僅攻勢不減,反而愈進愈猛!眨眼間兩人已經過了數十招,從觀衆席位上一直到舞台中央,小醜詭谲的身形在月光下可怖如鬼。
遊息半個身子被壓制在廢棄鋼琴上,琴鍵落滿灰塵,身體每一次摩擦都帶起一連串奇異的音節跳動。小醜依舊扯着那個誇張的笑容,兩手扶着琴蓋猛地扣下。
——砰!
鋼琴嚴絲合縫。
遊息閃電般旋身、出手扣住小醜脖頸,對方被他掼摔在地,舞台木闆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随即轟然開裂!
飛揚的碎屑、灰塵在白色光暈下粒粒分明,角落裡凝結的蛛網反射出的光亮一閃而逝,其中一絲尤為特别,卻快得幾乎是錯覺。
小醜整個上半身陷在破碎的甲闆縫隙中,仍在掙紮着試圖逃離,遊息則伸手在它身上摸索着什麼。
在場面一時滑稽。
在小醜脊柱下寸許的位置,遊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根細之又細絲線,來自傀儡的操縱者。
這場木偶戲似乎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絲線明晃晃昭示着幕後人的意圖,遊息撥弄着絲線,表情在半明暗的光影中看不清晰。
烏雲蔽月,視野昏然一片。
舞台後面是化妝室,燭台靜默燃燒着,空氣中透着一股子年深日久的腐朽鐵鏽味,氣質矜貴的亞洲男人端坐在扶手椅上,風度翩翩,一塵不染。半身鏡映出他的面容,眉眼柔和,嘴角時時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僅從外表上看不出這人的年紀。
倏然,男人視線一動,笑意加深:“你來了。”
話落,遊息自陰影中徐徐踱出,同樣笑容滿面:“我以為你有多客氣,結果連瓜子花生礦泉水都沒有,多磕碜。”
男人歉意地笑笑。
這種禮貌的、理所當然的寒暄,竟如多年未見的好友般,而這分明是兩人第一次正式會面。
門口的男人說話時夾帶着一股奇特的腔調,比遊息這個正牌子的留學海歸還要洋氣:“好久不見了,遊息。上次見你的時候還是……”
還是在上次。
遊息冷不丁想起這個陳舊的廢話梗,環胸倚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着男人,卻在對方微微一笑旋即吐出“七年前”字眼時眉頭一跳,緊接着又見對方狀似懷念般投來一眼。
“七年前啊……那時你還在水裡和某隻說不出名字的怪物纏綿搏鬥。”
“……”
心底忽然泛起一陣惡心,遊息扯動嘴角:“不想說話可以不說。”
遊息倏然拎起門邊的壁燈砸了過去,頃刻間隻見頭破血流。
他又上前,一手摁住男人的腦袋,一手幫對方整理絲毫未亂的領口,緩聲道:“說話是一門藝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很惡心以至于失去了說話的欲望……你是活蛆成精嗎?”
最後那一問他竟然十分誠懇。
男人神色不變,看他的眼神更像是長輩看着自家調皮搗蛋的小輩,手隔空拂過遊息腹部,所經之處無端撩起一股灼熱。
“你在逃避什麼呢?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不會夢到嗎?還是說你不知道,它一直等着你,它已經盯上你了……”
語音中斷,遊息反手将人掀了下去,面色不變:“别說胡話,我十八歲以後的夢裡都隻有黨和人民。”
男人在強力沖擊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血,鮮血在西服襯衣下蜿蜒,星星點點如梅花,頗有幾分破碎凄美。
然此刻無人欣賞,遊息碾過對方指尖,果不其然發現牽系在其上的細絲。
同樣的把戲再來一次隻會無趣。
遊息眉頭下撇,眼眸黑沉:“你最好一直藏得住。”
他頭也不回地出了化妝室。
場景陡然變化,空間扭曲了一瞬,緩緩顯出一個渦旋,座椅、鋼琴、舞台、傀儡……所有事物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揉亂,而後強硬地塞入渦旋之中,遊息靜默注視着一切。
幾息之後,場景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