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嘴上勸着:“别激動、别激動啊……有話好好說。”實則他連屁股都沒挪一下的姿态令人更覺得他是在說“打起來!都打起來!”。
“……”
事情到此已經基本明了,黎元不知從何處抽出一份文件袋,以一種活潑卻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好了好了,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童小華先生,你因故意殺人罪被逮捕。”
銀光閃閃的手铐舉至眼前,名為童小華的男人徹底僵住,随即洩氣般垂下頭,任由随後進來的工作人員将自己連人帶輪椅拖走。
“那麼,現在該聊聊你的事了。”黎元咔咔兩下把薄荷糖嚼碎,稍稍偏頭,“你是怎樣處置屍體、又是怎樣獲得童小華的信任的呢,賀同學?”
更為先進的錄音設備悄無聲息地運行着,确保能夠清楚地記錄下場上陳述的每一句話。
“我?我可什麼都沒有做……哦,對了,信任的話,”賀禹露出一絲頗有深意的笑,“他隻會以為那是一場夢,一個真實得過頭的夢。”
“……”
黎元笃定:“是魔術師做的。你說他看中你,實際上看中的是你的姐姐。”
是了,什麼能夠吸引一個瘋子呢?當然是瘋狂本身。
賀禹是天才,卻不是徹底的瘋子。而賀拉,那個隕逝在愛意裡的生病,早就瘋得徹底。
“你信誓旦旦,但其實從頭到尾你都沒有見過魔術師本人。”
誰又能想到呢?所有人都被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騙過了。
“…………”
黎元嚴肅起來,深黑的眼底似乎帶着一絲憐惜,良久,他才道:“賀禹,你可以走了。”
他沒有再說什麼。
門靜靜開着,賀禹一怔,白芒刺目,門外延伸無盡的道路充斥着未知,卻将永遠光明。
“這算是欲擒故縱嗎?”賀禹喃喃,“雖然這可能隻是審訊手段的一種,但是……警察叔叔,你的手段我願意接受。”
她真心實意道:“以及我不得不再次強調的一點,魔術師真的是個神經病。”
“啧,真拿你沒辦法。”黎元強壓下嘴角。
.
魔術師是個神經病。
以上為第一起事件中受害者何莉的内心直觀感受。
市人民醫院
——本該傳出死訊的的李友謙不僅沒死,反而在重度打擊之下艱難地存活了下來。令人絕望,又給人希望,這就是魔術師的惡劣之處。
換句話說,如果何莉當初沒有被就下來,如果她死後能化作遊魂,那麼她必然會發現自己縱身一躍的了斷,從始至終就是一場笑話。李友謙沒有死,這也是當初遊息透露的消息之一。
VIP病房外傳來合家團聚喜極而泣的歡快聲音,然而不到五分鐘,一隊制服警察破門而入,為首那人舉着逮捕令:“李成功先生、李友謙先生以及高美女士,現接到舉報你們名下的李氏集團涉及多條非法産業,現在請跟我們走一趟。”
三人臉色大變,高美扭進洗手間裡嚎哭起來,“姓李的你個黑心肝的,怎麼就敢敢做出這種事”;李成功反應過來,上前一步:“警察先生這、這怎麼可能呢?你看我老婆這,這、我們可都是平頭百姓,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可不可能跟我們回局裡再談吧。”警察冷淡地打斷了他的話,一家三口當即被帶走。
何莉坐在天台上饒有興緻地看着警車遠去,忍不住翹起嘴角,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一旁手機震動不停,有人锲而不舍地打來電話。何莉也不管,直至對方放棄,屏幕漸漸暗了下去,這時又彈出一條消息:已被發現,迅速轉移。
“還想着轉移财産等人把你們撈出來嗎?不可能了。”何莉微微歎息。
天光明媚,頭頂是當空照耀的太陽,腳下是川流不息的車流,遠處高樓林立,更遠處層巒聳翠,河流在奔走,山風在疾呼,她輕展雙臂,仿佛能将世界擁入懷中。
你好啊,世界!
次日,頭條新聞新聞版面被李氏集團所占據。李氏集團因私下經營黑色産業鍊被官方調查,往下順藤摸瓜竟牽扯出一張巨大的黑色産業網。一時間李氏集團的聲名跌倒了谷底,網絡上罵聲一片,甚至于曾經和李氏有過合作的公司也被各種質疑,股價暴跌。
與此同時,最後一位受害人馮虎的存在顯得莫名奇妙。
也确實如此,這場困擾上陽市警方多日的離奇案件不過是魔術師一時興起的遊戲,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木偶。每個角色彼此之間并沒有聯系,如果真的要論,也不過是倒黴與更倒黴的關系。
沒有邏輯,也構不成因果。
貨車行駛,這一片的路段尤為狹窄,在一般情況下馮虎絕對不會走這裡。可這次不同,車上除了常規貨物,還放着他新進的“貨”。隻有小小不到二百克,可隻要一點點,就能送人上那天上人間。
落日漸隐,餘晖漸漸消散,後視鏡映出一雙瘋狂癡态布滿血絲的眼睛。
“!”
車輪下碾過什麼,馮虎沒有在意,甚至無不惡意地想着,這附近是學校,最好是碾死幾個亂跑的小孩,他們的父母肯定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們會罵他、打他,最後卻隻得到一筆不高不低的賠償金。
“喵~”
是極為微弱的貓叫,車輪下,一隻黑白配色的小貓瘸着腿試圖移動。可這太難了,它的後退似乎斷了,于是它隻能求救,那叫聲太微弱,也太過可憐。
隻是可惜,它等來的不是心軟的神,而是披着人皮的鬼。
“……”
小貓被随手扔進路邊的綠化裡,形狀凄慘,軀體僵硬,赫然是同渡易水打過照面的那隻。
或許是一時興起,又或許是它的叫聲太過找人,馮虎輕松惬意地洗幹淨手,腦子裡還在回顧剛剛的感覺。他掐着它的脖子,扣下它綠寶石般的眼睛,還有那條細長柔軟的尾巴……
小畜生叫得可真好聽。他擦淨手上的水,咧嘴一笑,那張憨厚老實的臉無比清晰地映在鏡子裡。
“真醜啊。”鏡子裡出現一道身影,看不清面容,然見其西裝革履、斯文優雅的姿态,簡直與這處偏僻破敗的公廁格格不入。這句歎息正出自那人之口。
他懷裡抱着一隻小布偶,做工粗糙,模樣粗陋,他說的應該是布偶。
這樣上流成功人士的打扮深深刺痛馮虎的眼睛,他憨憨一笑,摸着頭準備讓開位置。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話令他動作頓住,渾身血液仿佛炸炸裂。
“我說的是你。”男人輕輕道。
他勃然大怒:“你!你說什麼!!”
一張鬼臉悄悄對上了他,馮虎吓得一退,憤怒登時化作了驚恐,下意識揮手:“滾!滾開這是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男人華麗動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醜了,實在是令人看不到存在的價值。”
所以,跳舞吧。
小醜要有小醜的樣子。
于是刀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