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息回以一記中指。
“!!”
兩人再次打成一團。
那時的周穹似乎很忙,并不理會兩人夾雜人身攻擊的互相指責,直接兩手一左一右将人分開,在了解清楚事情的經過之後立刻做了指示。
于是慘烈的新老同事碰面事件以遊息道歉賠償對方一款定制保溫杯并關三個月禁閉為結尾——全程遊息沒能和這名新的頂頭上司有過半點語言或眼神交流。
為此遊息一度思考是否應該改變策略。
好在第二次則要簡單得多,那是遊息被提拔為A字分隊隊長的時候,按照慣例要去頂層辦公室彙報工作。
遊息準備了一晚上的草稿,可以那天半點沒能用上,誰也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
現在則是第三次。
潮流男臨時被助理送往醫院,事情到此本來應該結束,跟遊息也沒有多大關系,然而周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忽然把人叫到辦公室。
兩人相對而坐,隔着幾案方寸的距離,卻仿佛跨越了十數個年歲,被時光消磨褪色的往事于此刻浮現,一時相顧無言。
最先開口的是周穹,隻是一句歎息,沒頭沒尾:“你還是沒有放棄。”
“您說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遊息笑容不變,開口依舊是那副輕飄飄欠揍的模樣,拖長語調:“放棄什麼?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知道這些對你沒有好處。”周穹并不理會他的插科打诨,隻是看着他,目光平靜如水:“遊息,你隻是一個普通人,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你也不能改變什麼。”
遊息頓了頓,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單人沙發太過狹小,底部低矮,兩條長腿怎麼擺都不對,他笑了下,并不表态,隻是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聽過第斯特尼定律嗎?”
不等周穹回答,遊息自顧自往下說:“根據這一定律,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所有的選擇、決定隻能由自己做出,别人不能幹涉分毫……因為所有的幹涉,最終的結果都是将人推向既定的命運。”
或許兩人都沒意識到彼此間奇怪的關系,僅僅見過幾次的上下級,交談間卻分外熟稔。
周穹有片刻恍然,眼前的辦公室場景逐漸虛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實驗室的冰冷純白,青年的面容同記憶中某個人重疊,聲音穿透舊日裡泛黃的時光模糊交錯。
“我隻希望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我所選擇的路。我知道這會很艱難,可是古往今來每一條路都是由人走出來的,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記憶中的人有條不紊調試着設備,白大褂一塵不染,字句清晰,語速和緩。
儀器無聲運轉,試劑瓶裡不知名液體翻湧晃蕩,發出細微的、咕咚冒泡的聲音。
四面都是形狀怪異的器械,正中央的玻璃下裡靜靜放置着一截樹枝,不過成人手臂大小,頂端冒出一朵新芽,顔色鮮嫩,盈盈可愛,散發着與四周格格不入的生命氣息。
畫面中女人的面容已經看不清晰,白光籠罩,隻能看到一道發亮的影子,忙忙碌碌,智慧沉思。
“所以無論是獨木橋還是陽光道,隻要是我選的,我都會走到黑。”
遊息托着下巴,玩笑似的吐出這麼一句。
周穹默然,良久吐出一句:“你很像她。”
這個“她”指的是謝扶危謝教授,遊息的生母,一名将畢生奉獻于生物科研事業的研究者,于十七年前一起海上事故中意外失蹤,生死難明。
周穹說:“你去R國應該已經看到了一些事情,也已經得到了一些東西。”
遊息并不奇怪對方能知道自己的行蹤,這種事情根本經不住藏,稍微一查就能知道,他在意的是周穹的回應。
周穹說:“涉及一些隐秘條款,當年事我并不能完全告訴你,但是她可以。”
“父母之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有些事情遠比你想的複雜。”周穹歎息,末了補充道:“既然拿了,就好好看看。”
宿命已然無可逆轉,那就隻能迎着激流而上。
“……”遊息不語。
周穹起身,視線凝向遠處。
天際破曉,晨光将灰黑夜幕撕裂開大道口子,近些是鱗次栉比的城市高樓,上陽多山,平地少得可憐,隻能任由現代化的鋼筋水泥擠占着每一寸土地,霓虹漸漸褪去顔色,城市正悄然蘇醒。
辦公室窗戶朝西,遙遙望去隻見晦暗蒼穹覆壓群山,鉛灰色同深深淺淺的塊狀山巒交疊渲染,有星子明滅閃爍,像是黑白水墨畫裡陡然浮現的一抹豔色,頗為引人注目。
“回去吧,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周穹視線落在那枚格外耀眼的星子上,聲音聽不出起伏。
結果依舊是否定的,然而無形之中,有些事情似乎已經發生了變化,看似不可撼動的堅冰已有寸許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