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昂眨了眨眼,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太子被陛下當庭擲了折子,連夜譴去了皇陵!堂堂儲君被發配去守陵,可真是——”他邊說邊擠了擠眼睛,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幾上寫了個“祭”字。
宋昭神色微凝,太子被譴去皇陵,絕非小事。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消息可靠嗎?”
袁子昂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當然可靠!你也不想想我是誰,準錯不了。”
袁子昂的母親鄭氏,是當朝貴妃的族妹,他又常常以貴妃之子—— 五皇子的表弟自居,在南州很是招搖,消息自然靈通一些。
宋昭點了點頭,心中卻隐隐生出一絲不安。太子離京,朝中局勢必然動蕩。父親如今正在江州平叛,已經許久沒有收到消息了,京中主導平叛的正是太子蕭钺,怎會突然被陛下問責?
她沉吟片刻,低聲問道:“可知道陛下為何訓斥太子?”
“這我就不知了,”袁子昂懶洋洋倚在案幾旁,拈了塊芙蓉糕塞進嘴裡,含糊道,“不過聽說是白日裡八百裡加急的折子送到禦前,陛下當庭摔了茶盞,當夜太子便啟程了。”
宋昭指尖微微一蜷,垂眸盯着案上青瓷茶盞,茶湯映出她微顫的眼睫。心中卻暗暗思忖:八百裡加急,會不會是江州戰事?
一年前,竟陵王打着清君側的名号,在封地夔州起事,一路北上勢如破竹,沿途地方豪強、流民盜匪紛紛投奔麾下,勢力迅速壯大。朝廷聞訊大驚,急調忠勇侯率軍南下平叛。兩個月前,竟陵王被大軍圍困江州,遣使者前去京都求和,梁帝一時還沒有決斷。
宋昭突然想起“若侯府世子死了,父親麾下的宋家軍,恐日後無主”的流言。父親隻有阿弟一個兒子,母親身故後,他一直未娶,身邊連個侍妾通房都沒有。
父親曾随梁帝出生入死,北上征讨北戎,南下平定南陳,率領宋家軍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大梁建國之後 ,受封鎮南大将軍,領兵二十萬常年駐守南疆,然朝堂之上,早有猜忌之聲。若這次叛亂未平,那父親的兵權……
袁子昂咽下糕點,忽然壓低聲音,“阿宴,你說……會不會是那位的手筆?”他沖東面努了努嘴,又伸出了五根手指,暗指東宮那位向來與五皇子不和。
宋昭指尖漫不經心撥弄着腰間香囊,随手抓起案上泥金折扇“唰”地展開,笑道:“那你可問錯人了,我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管他們呢,反正離南州上千裡遠,倒是袁三哥将來飛黃騰達了,可别忘了宋晏就行。”
袁子昂是五皇子表弟,将來如果是五皇子上位,他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袁子昂卻“嘁”了一聲,歪倒在榻上:“飛黃騰達就算了,隻盼着别到時候連累我們袁氏就好。”又長籲短歎地道:阿宴,我父親馬上要調回京都了,我再也不能同你畫舫夜遊,春風樓聽曲了。京都到處都是規矩,個個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誰耐煩去啊。”
宋昭任憑袁子昂一頓牢騷,隻是目光微沉,心中暗自盤算:朝堂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太子離京,袁大人回京,或許隻是一個開始。她擡眼看向窗外,天色漸暗,仿佛預示着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将來臨。
……
三更時分,宋昭收到石楠打探的消息,太子果然出京了,至于是不是皇陵,還需查證。算算時間,太子離京已經半月有餘了。
石楠恭敬道:“世子,因戰事阻斷了消息,京都永安堂的消息一時沒有來得及傳回來,要不要再重新派人去京都盯着?”
“莫要輕舉妄動,”宋昭知道消息的重要性,可眼下局勢複雜,她怕引火上身,給父親招禍。
永安堂是宋昭暗中經營的産業,其分号遍布大梁各州郡,以藥材生意為主,尤其獨家研制的保心丸,千金難買,達官貴人趨之若鹜。除此之外,永安堂每月十五,還會延請名醫坐堂義診,藥材定價公道,童叟無欺。對于貧苦無依、無力求醫的百姓,永安堂更是慷慨贈藥,分文不取。
起初,宋昭創立永安堂隻是為了替阿弟尋訪靈草偏方,随着藥堂規模日益擴大,藥堂往來之人魚龍混雜,消息靈通,加之義診贈藥的名聲在外,漸漸成了宋昭的情報中樞。
京都距南州近千裡,一來一回需要近一個月的時間。因父親領兵平叛,她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戰事上,京都各處的消息如非必要暫時全部擱置了。
太子之事暫無頭緒,且放在一邊,宋昭問起刺客之事。
石楠回道:“屬下循着蹤迹到了碧落山一帶,聽聞最近山上盜匪猖獗,巡城司赫連大人已經帶人去剿匪了。”
“山匪嗎?”宋昭冷笑一聲。聽袁子昂說他父親即将調任京都,那這樁刺殺案,必然會早早結案,山匪是個絕佳的借口。
思及此處,宋昭心頭一顫,袁子昂今日來當真隻是探望她,還是來探口風的?是故意透露太子被斥責一事,還是試探她是否知道江州的消息?
宋昭忽然脊背發涼。原以為當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纨绔,在南州無人在意,卻不想身邊早已虎視眈眈,而自己竟一無所覺。
“石楠,你速去一趟江州,替我帶封信給父親。”八百裡加急遞到禦案的消息,宋昭肯定探知不到,隻得親自派人去一趟江州,看看父親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