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映出女子一張柔美的臉龐。眉若星月,面似桃花,長睫如蝶翼,紅唇如煙霞。
九鳴微微出神,未曾料到女子竟如此美貌。
此刻,她安然靜卧于榻上,褪去了所有防備與鋒芒,宛如一朵清雅的芙蓉,恬淡地沉入夢鄉。她的美透着不染塵埃的純淨,既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孤傲,又帶着一抹與世無争的淡然。任君采撷,卻又帶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凜然之美。
九鳴仔細打量暗暗記在心裡,将她攔腰抱起,送進内室,安置在大床上,然後拉開被子為她蓋好。
緊接着他也跟着上了床。
九鳴想搞清楚女子身後之人,為何想與他扯上關系,是猜到了他的身份,還是想驗證一下他身上的半月散?
他自幼在民間長大,整日被鎖在陰暗的房間裡,被迫喝下各種不知名的毒藥,尋常藥物奈何不了他。他記得阿娘說過,半月散不近女色即可,可為何見多識廣的唐大夫卻說沒有根治的藥呢?
這時,熟睡中的女子忽然翻了個身,将被子掀到了一旁。
九鳴眼神微凝,剛要伸手拉過被子,發現一個荷包滾落。
荷包算不上多麼精美,勝在針腳勻稱密實,繡着的紅芙蓉也栩栩如生,一股淡淡的藥香從中散發出來。他伸手打開,沒找到可證明身份的東西,卻發現幾顆用蠟紙包得整整齊齊的藥丸。
他拿出一顆聞了聞,一股熟悉的藥香,似在哪裡聞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遂将這顆藥丸包好藏在自己衣袖中。又将剩餘的重新放進荷包中系好,放在枕下。
看了眼熟睡的女子,九鳴猶豫一瞬,俯身慢慢解開女子的外袍,在她衣袖間上下摸索,結果隻發現了一把匕首,再無他物。
九鳴有些失望,抽出匕首,卻猛然一驚。
這把匕首寒光凜冽,刀刃如霜,刃身細長如蛇,首柄處雕刻着古老繁複的符文,卻無比熟悉。
“這是……刃霜?”九鳴難以置信。
這把匕首是他在皇陵時偶然所得,千年玄鐵打造,吹毛斷發,鋒利無比,他為其起名“刃霜”,自此便愛不釋手,随身攜帶。
七年前,他在宮中見到一個少年,兩人一見如故,他将刃霜作為見面禮送給了少年。如今怎麼會在七姑娘身上?
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知道半盞茶的時間到了,九鳴立即将匕首收好,又原路放進女子的衣袖中。
待眼底徹底模糊一片,他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默默在宋昭身邊躺下,閉上雙眼,任憑無邊無際的黑夜将他吞噬。
年少時的記憶如潮水般紛至沓來。
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歲那年,在冷風刺骨的冬日,剛從幽深的皇陵被接回宮中,踏入金碧輝煌的宮殿,參加那場盛大的宮宴。
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宮宴,幾位皇子身邊圍着不少世家子弟,而他孑然一身,獨獨坐在上首,承受着周圍異樣的目光。
他們暗暗譏諷他是活死人,诋毀他的出身,狀若竊竊私語,實則全部讓他親耳聽見。
他通體發冷,這偌大的華麗宮殿,還不如皇陵的一座墓室來得溫暖。如果可以,他想立刻出宮回到皇陵。其實一個人待在皇陵沒什麼不好的,他可以自己讀書,可以獨自練劍,還可以坐在屋頂看星星。不必擔心有人譏諷他,诋毀他的阿娘。
趁着更衣的短暫空隙,他走出喧嚣的大殿,獨自踏上高台。
夜幕之下,萬千燈火如繁星墜地,将整座宮城點綴得流光溢彩。飛檐鬥拱仿佛與星河相接,恍若人間仙境。他靜靜伫立,望着這片繁華盛景,心中卻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與孤寂。
“喂,小心掉下去。”一個少年這時匆匆跑來,拉住了他的衣袖。少年唇紅齒白,一雙眼睛清澈無比,像盛滿了璀璨的星光,閃爍着幾分天真與靈動。
他連忙後退,轉身向少年道謝。
那少年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語氣中帶着幾分豪氣:“你也是第一次來皇宮的嗎?我聽我阿娘說,從這裡能看到宮城的全貌,果然是這樣。我們大梁的宮城真是宏偉壯觀!”
少年的話中滿是驚歎和自豪。他順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宮城的燈火依舊璀璨,卻因少年的出現,仿佛多了一份生氣與溫暖。
那晚高台之上,兩人并肩而立,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們腳下。他們從書卷中的千古風流,聊到兵法中的奇謀妙策,從騎射場上的飒爽英姿,談到邊疆戰事的烽火連天。從古至今,從文到武,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少年的聲音時而激昂,時而低語,仿佛每一句話都帶着無盡的憧憬與向往。他的心也被少年的熱情點燃,心底深處那份久違的夢想與希冀也随之蘇醒。
……
東院,藥爐的燭火亮了一夜。
天邊微微泛出魚肚白,楚楚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手中緊握着一卷醫書,神色激動,步履匆匆地朝宋昭的房間走去。
西院靜悄悄的。常青靠着門柱睡得正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将他從夢中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發現楚姑娘身邊的方媽媽正匆匆走來。常青連忙整了整衣衫,快步迎上前去。
“方媽媽,這麼早,可是楚姑娘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