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站起身,走到赫連信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多了一絲深意:“子誠,你當知道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因一女子,讓自己身處險境,不顧家族利益。如今,家族的未來全系于你一身。莫要讓祖父失望。”
赫連信感受到祖父手掌傳來的溫度,心中微微一顫,鄭重地點了點頭:“孫兒明白,定不負祖父的期望。”
赫連景裕贊許地點頭,又深深望了自家孫兒一眼,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不知不覺中,赫連信竟長這麼高了,模樣也變了,眉眼中漸漸有了那人的影子。不久的将來,将他帶到那人面前,不知那人會是怎樣的嘴臉。
早在陳國被滅的那一天開始,赫連景裕就無時無刻不想着複仇。如今,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長大成人了,布的局也該收網了。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将這孩子帶到那人面前的那天,會是什麼光景。
赫連景裕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陰森的笑意,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目光透過眼前的赫連信,看向了更遠的地方,又像是透過時光,落在了某個人的身上。
赫連信每每被祖父這樣的目光盯着,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錯覺。祖父的眼神深邃而遙遠,似乎并非在看他,而是在看另一個人——或許是早逝的父親,又或許是家族曾經的輝煌與榮光,他不得而知。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赫連信背負起無形的壓力,仿佛他不僅僅是在為自己而活,更是在為整個家族的過去與未來承擔重任。
他低下頭,避開祖父的視線,心中卻湧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抵觸情緒。如同一團亂麻,既有一絲不甘,又有一份沉重的責任感,兩者互相拉扯,攪碎着他的靈魂。
赫連信退後一步,恭敬道:“祖父,孫兒之所以追随那名女子,是見她與宋昭有幾分相似之處,”并非他辯解,而是要弄清楚一件事,今日時機剛好。
見祖父低頭思索,赫連信思慮再三,終于将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和盤托出:“祖父,孫兒一直不明白,您為何如此執着于我與忠勇侯嫡女宋昭的婚事?即便宋昭失蹤多年,仍要追查她的下落,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孫兒試探過忠勇侯世子,他對這樁婚事,并不樂見其成。忠勇侯常年在外,侯府中的事都是宋晏在打理,他的态度,難保不是忠勇侯的态度。”
“孫兒并非想成親,也并非不想娶宋昭,隻是孫兒不明白,為何偏偏是忠勇侯之女。”
赫連景裕沉默良久,擡眸望向窗外,眼神充滿了嘲諷和不屑:“小小的侯府,也配與我們陳氏聯姻!”
聞言,赫連信的眼神暗了暗,心又刺痛了幾分,祖父怎麼就不明白,他嘴裡引以為傲的姓氏,早就在二十年前,被梁帝滅國的那一日失去了。若沒有赫連氏,他們早就成了一抔黃土。還妄想什麼複國大業,複辟陳國帝制。
赫連信望向祖父,疑惑不解:“那是為何?明明忠勇侯與我們也有血海深仇,為何還要謀娶他的女兒?”
“那是因為,”赫連景裕臉色陰沉:“她身上藏有你身世的鑰匙。”
……
芙蓉巷西院,索江跪在堂下複命。
“你是說,七小姐遇見了巡檢司的赫連信?他們不認識?”九鳴疑惑地問。
索江臉上流露出憤恨的神色:“據屬下觀察,兩人似相識又非相識。七小姐出府後便去了永安堂,恰巧遇到了巡檢司查案。随後,七小姐未抓藥,空着手出了藥堂,直奔朱雀大街,在街上遇見了赫連信。那赫連大人相貌堂堂,街上女子紛紛側目。”
“砰”的一聲,茶盞重重磕在了桌上。
索江一驚,立刻止住了話,偷偷擡頭看向太子。見太子面上毫無波瀾,略松了一口氣。兄長說伴君如伴虎,讓他多做事少說話,可這些話都很重要,他也沒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妥。他們影衛做事,不都是将所有細節記在心裡,再還原給主子聽嗎?
見太子殿下無話,索江隻當是自己多心了,便繼續說下去:“七小姐與赫連信遙遙對視一眼,七小姐便害羞跑進了一條小巷,那赫連大人緊跟着追了去,還問他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話音未落,就見太子殿下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來踱去。
索江之前沒有跟在太子身邊,摸不透太子的脾性,便大着膽子繼續交代:“赫連大人似乎震驚七小姐的容貌,兩人還沒說上話,便發現了我。赫連大人武功不錯,屬下兜了好大一圈才将他甩脫。七小姐跟丢了,今日并沒有回府。”
九鳴衣袖下的拳頭緊了又松,最後無奈歎了口氣,“你起來回話吧,往後回事不必說些有的沒的,揀重要地講。”
索江應是,心中又将剛剛的話拿出來琢磨了一遍,他回的難道都是不重點嗎?
太子沉默一瞬,終究忍不住問道:“那赫連信是何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