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玥說的沒錯,是該早做準備了。
“給段副将去信一封,就說我身體抱恙,聽聞段副将途徑襄垣,想與親人一叙。”
當年他娘親成婚前,無山外踏青時遭遇山匪,慶幸有段副将帶兵巡守路過救下,此後便認下了這位義兄。
隻是他從未見過,隻有在他生辰時,會收到一個署名他娘親名字的禮物送來。
段副将自他娘親離世後,便随段老将軍駐守邊關,這一去,已有二十餘年。
希望這次,他能看在情分上應邀前來。
“準我回宮的聖旨一出,即刻找人去将傳令官截停,把消息透露給謝輕舟。”
謝塵逸看着桌上那一摞賬本契書,猶豫不定:“留下幾間主要的鋪子,其餘的盡快倒手賣了吧,再多給點遣散銀兩。”
“還是照舊過給淩少爺嗎?需不需要提前同淩少爺說一聲。”
“暫且不了,待我走後,你留下把這些事情處理完了再回來。”
“是。”
“對了,齊瀾今日去哪了?”
陳管家支支吾吾,抓耳撓腮地說着:“去,去戲院了。今早齊公子問我襄垣哪裡說書先生講得好,然後就走了。”
“由着他去吧。”
這習慣還真是沒變。
戲說百态,短短幾柱香的功夫就能觀他人一生。
凡人一生雖不過短短數十載,怨憎會,愛别離,卻與齊瀾生來無關。
他隻能依靠這些模仿凡人,學習如何待人。
可學來的七情六欲,如何算得上真心。
他應該有幾年不怎麼去聽書了,如今再起,看來是當真對顧玥上心。
屋内陳設從未變過,卻突然感覺空蕩蕩了些,離别在即,不由得感到不舍。
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與顧玥的謀劃是否真的合适。
可他隻活這一輩子,也想任性一把。
與穆涵約在次日午後,湖心小築相見。
翠屏湖内有一處湖心島,島上有一棟二層小樓,隻能自湖邊劃船行至。
樓内四面并非磚牆,而是有薄紗圍繞,微風吹起,坐在樓内能看到島上綠柳如煙,在薄紗飄動下若隐若現。
且小樓距離湖邊少說有幾裡開外,算得上是極為隐蔽,談起話來也不用擔心有外人聽到。
說來也是巧,謝塵逸最早買下這塊地時,那時這裡隻是一塊撂荒的地皮,小樓飽經風霜,島邊都是已經枯萎的蓮葉,和散落四處的漁網。
後來他将這裡打理了許久,有時跟着三兩好友過來品茶賞月,倒也是風雅之極。
“來了。”
遠遠看到有人劃舟前來,顧玥站在廊邊提醒謝塵逸一聲後,便燃起隐氣符躲在屋檐上盯着對面的動靜。
船上有一女子帶着白紗鬥笠慢慢走近,或許正是看不清容顔才讓她不由自主地胡亂猜測着,心跳如擊鼓雷鳴,吵的她靜不下心來。
真的會是沐函嗎...
腳步聲自樓下輕聲靠近。
謝塵逸即使聽到聲音也未曾朝那望一眼,直到穆涵越過層層薄紗出現在他視線裡,聽得那聲音中難免透露出些許詫異:“陳老闆?”
那日回信時,他并未提及是由自己代為見面,言語間還是模仿者淩二小姐的口吻,也怪不得她會奇怪。
隻是他倒是從未在正式場合甚至私下與穆小姐有過照面,她居然能一下認出他來,還真是不簡單。
謝塵逸擡手示意:“久聞穆小姐雅名,今日有幸一見,請。”
穆涵也不扭捏,将鬥笠放置在一邊,端坐對面,一舉一動甚至一颦一蹙都無可挑剔。
“陳老闆過譽了,該是我有幸見到陳老闆才是。”
說着,拿起酒壺替自己滿杯後端起:“于情于理,還是要敬陳老闆一杯,感謝對家兄這些年來的照顧。”
這說話口吻和氣勢倒是讓謝塵逸不自覺想起初遇顧玥那日,這兩人倒是有些許相似,看似無害實則寸步不讓,猶如荊棘加身讓人無法接近看透。
穆涵既然未開口,謝塵逸也不提起今日正事,随意聊着:“這幾日諸事繁忙,倒是無暇去望江樓坐坐,這突然得知閉樓,還真是讓人有些惋惜。”
穆涵莞爾一笑,應對自如:“能得陳老闆如此厚愛,我替家兄先行謝過。隻是真是不巧了,二哥這幾日身體抱養,恐怕一時半會這望江樓是開不起來了。”
“哦?可嚴重?”謝塵逸滿臉訝異之色,說話都急切了些:“需要我介紹位大夫去看看嗎?”
這話方才說完,突然又搖頭自嘲般笑了笑:“看我這關心則亂,穆小姐乃是行醫聖手,哪裡需要我這外人多此一舉。”
穆涵眉心跳了又跳,還是穩住心神答複道:“不過是心病罷了,我怎好班門弄斧。”
這說着,眼眶就紅了些,說話都微微顫着:“能有陳老闆這般惦記,我這做妹妹的真的都比之不及。隻是恐怕要辜負了陳老闆一番好意,二哥他這幾日誰都不願見。”
那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也難為謝塵逸不怎麼與女子相處,這麼來一出,突然亂了陣腳。
“穆小姐切莫太過傷心,都會好的。”
明明是他們來設下這場鴻門宴,此刻卻被穆涵掌控了局勢。
顧玥都不需要看到穆涵真面目,單單就這句話便認定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