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熙帝滿意柳千涫的識趣,舉起酒杯遙遙對着蕭翎的方向舉杯,“侯府的幾位小郎君正适齡,幾人能玩到一塊去,不如一同前往國子監,正好進一番地主之誼啊!!”
蕭翎舉杯并未答話,隻靜靜地觀摩着手中的杯子,崇熙帝繼續回憶往昔。“當年咱們是從六鎮一路厮殺走出來的,彼此都是過命的交情,如今孩子們也要延續我們彼此的情誼才好啊!”皇上擺手拒絕陳海上前倒酒,自己擡手為自己倒上了一杯烈酒,看着清澈的酒水,眼裡沒有一絲的情誼,隻有無盡的冷漠。
回應他的仍舊是蕭翎的沉默,大臣們又垂下頭去默不作聲,這就不是面對那南陳小兒之時了,表忠心也要看對象的。
豫南王擡首見崇熙帝已然面色不佳,放下酒杯,搖晃着身子,滿是醉意道,“這國子監收攬天下學子,衆學子一同聆聽聖人訓誡,共同進步,日後入朝彼時也都熟識,倒也是一段佳話!”
臣子可趨炎附勢,可他身為皇室中人天然與皇帝同一陣營,輩分又長于衆人,此時他必須站出來維護崇熙帝的顔面,不過他也耍了個心眼裝作酒後失言,日後就算永安侯府真的要追究起來,他便有理由辯解一二。
此話無疑是在說不進國子監便是不合群,就差指着鼻子罵永安侯府存有不臣之心了。豫南王話音剛落,就聽幾位手握兵權的老侯爺反駁道。
“天下學子?豫南王好大的口氣,那點子權貴世家之子什麼時候可以代替天下學子了!”
“自從設中書令後,天下莫不傳‘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誰不知道那點子爛賬到底是怎麼回事!”
“呵,什麼聖人訓誡,我看是他琅琊王氏訓誡吧,不得不說王太傅真是養了一群好狗,正好我家那不成器的孫兒最喜馴狗,還望太傅于國子監不吝賜教!”
幾人一頓擠兌下來讓豫南王也忍不住黑了臉,指着衆人嘴唇嘚瑟說不出話,“你…”最後隻能甩袖重新落座,王璞楓倒是面色如常,聞言隻是放下手中茶杯,靜靜聽着衆人的譏諷。
“國子監夫子确實大部分出自琅琊王氏,當年國家初立,國基動蕩,諸多大儒選擇隐世不出,當年的無奈之舉如今看來确是不合時宜了!”王璞楓起身,苦笑面對衆人舉杯敬酒。
“老夫先在這裡向諸位賠個不是!”說罷便一口将酒飲盡,又繼續道,“有功當獎,有過當罰,吏部當以此為戒日後不可再犯!國子監乃國之根本,我等當以大局為重,莫要俯首低頭裝聾作啞,不見天上明月!”
聞言蕭允碩挑眉,歪着身子,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把玩那已經空掉的青釉八方杯,好整以暇地看着王璞楓三言兩語避重就輕揭過此事,由此在聽到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辱人之言時,不耐煩地啧了聲。
可能是自小被家人同學孤立的原因,蕭允碩額外重視“自己人”,通俗易懂點就是雙标。
一旁的孫骐珏探頭看了眼蕭允碩,随後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誰不知道誰,他看那一眼都屬于多餘,果然他剛給自己斟滿酒,就見自家小夥伴起身,即使被他剛灌了酒,聲音也依舊清緩,宛若山間的一汪幽泉,不見絲毫醉意。
“小子無狀,貿然開口如有不妥之處還望海涵!”蕭允碩身姿玉立,站于大殿之中,目光看向前方的王太傅,聲音清楚地傳到每人的耳中。
“國子監設立初衷是為天下學子授業,小子一直對國子監敬仰不已,心中存有一問,望太傅解惑!”蕭允碩俯身行禮,問道。
“方才太傅言吏部官員以此為戒,可如今官員任命莫不是中正官定品授官,引得天下學子棄德忽道,而争錐刀之末,豈不本末倒置,棄國子初衷于不顧,有損國之根基,固本家之根柢之嫌?”
如今國子監已步入正軌,衆學子皆以國子監為尊,隻記得琅琊王氏授課之恩,卻忘了中正官以家世出身定品授官一事。斷人前程猶如殺人父母,想握住天下學子以掣肘蕭氏,怕是不成了。
中正官的弊端自然有不少人看得出來,不過是無人敢說出來而已。蕭允碩目光清明,笑眯眯地望向王太傅,眼底的挑釁毫不掩飾,“此疑問乃小子無意得來,困惑小子已久,請太傅解惑!”
渾水摸魚将此事輕輕揭過也就算了,還轉彎拐角罵他爹?蕭允碩無疑是将世家臉上披着的遮羞布當衆撤了下來,世家清流臉色莫不難看,尤其是近年被定上品提拔起來的官員。
他尚年幼,以請教的口吻指桑罵槐,王璞楓自不會自降身份與之對峙,雙目如潭,沉靜深邃的目光落在蕭允碩身上,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官員任命乃中正官定品,吏部任命,二者各司其職相互配合,自不會出現此等不忠不孝之舉。你年紀尚小,能問出此等問題已是不凡,一時被人蒙蔽,聽信偏言也屬實正常,日後以此為戒便可!”見蕭允碩面對他的威嚴仍能沉穩站定,目光清明絲毫不被影響,他不禁暗自點頭心中升起一抹贊賞,但更多的是忌憚。
百聞不如一見,這個孩子自出生起便,他時常能聽到關于這孩子的事,他的聰明靈敏、活潑好動不勝枚舉,今日還是頭一回真正意義上交鋒,此等人物在,阿澤輸得不冤,如若對上祁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