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跪在蕭郎君腳下,她甚至不敢擡頭。記憶中那雙溫和的眸子,她怕看到厭惡,看到失望。
蕭允碩低頭端起茶盞,輕輕品嘗,默不作聲。
“蕭郎君這是不願意原諒喽?”
房間内,氣氛凝重而壓抑。三皇子一手撐着額頭,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的動作帶着幾分不耐煩,手邊的茶盞被他輕輕一擡,便如同離弦之箭般飛向三公主,準确無誤地砸在她的身上,溫熱的茶水瞬間濺開。
這一幕,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他對三公主的反應早已了如指掌,笃定她不敢有絲毫躲避。“愣着幹嗎,蕭郎君不原諒你,去外面跪着!”
公主雖身嬌肉貴,然屋内屋外,皆可跪之。
三公主的身體微微顫抖,卻沒有動彈分毫。茶盞的撞擊雖不重,但那份象征性的侮辱卻如千斤重壓。溫熱的茶水沿着她的發髻流淌,與淚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臉頰。她分不清哪些是茶水,哪些是淚水。
即便如此,三公主依然強忍着,未發出絲毫聲響。她徐徐起身,每一步都似有千鈞之重,她推開房門,行至廊下,毫不猶豫地屈膝跪地。此時的她,已非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個靜候貴人寬恕的平凡之人。
甚至不如。
廊外的風吹過,帶着幾分寒意,卻吹不散她心中的執拗。她擡頭望向緊閉的書房門,那雙眼睛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不甘,有期待,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她在等,等那個矜貴的少郎君能夠開口說些什麼,哪怕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語。
哪怕,一切都是騙局。
然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書房的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将她的視線與希望一同隔絕在外。她等啊等,直到夜幕降臨,直到膝蓋傳來陣陣酸痛,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句她渴望已久的話語。那一刻,她終于明白,有些鴻溝,是身份與尊嚴所無法跨越的。
三皇子依舊歪斜着身子,木枝上前再次為其奉茶,他端着茶盞笑意盈盈道:“我原以為郎君會好人做到底,畢竟郎君一向如此僞善!”
“她的人生,她的選擇,生死随緣!”蕭允碩擡眸,語氣中帶着上位者的冷漠。能屢次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三皇子聞言,點了點頭:“也是,蕭郎君哪次出手不是百倍回利,沒有足夠的利益可觸動不了郎君的心啊!唉,可惜在三公主心中隻怕蕭郎君才是她的親兄長!”
“一個質子公主,我實在瞧不出哪裡特别,竟值得蕭郎君幾次三番出手!”三皇子側過頭認真地看着蕭允碩。
蕭允碩沒有隐瞞,直言道:“憑她在你手裡活下來了!”
三皇子聞言反問:“就不能是我手下留情?”
“亂葬崗的人可不認為三殿下會心慈手軟!”蕭允碩淡淡回應。
三皇子把玩着茶盞,慢條斯理地說:“是啊,可誰讓她命好,碰上了心慈手軟的蕭郎君呢!”
“我從未真的救過她!”蕭允碩認真道,“隻有她自己能救自己,畢竟她可沒有三皇子這樣的好兄長收拾爛攤子!”
三皇子嗤笑一聲,可心底确實被蕭允碩的話激起了興趣,這幾年蕭允碩多次幫過三公主,但實質性的幫助并不多。憑借蕭允碩的地位,隻要他願意,随口一句話,三公主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然而,蕭允碩并未這麼做,他隻是給予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
偏偏就是這些虛假的幫助,竟真的俘獲了那狼崽子的心。
他一直以為蕭允碩是來了興緻想玩救贖的把戲,卻不想是因為這個,他突然也想看看這個狼崽子最後能走到哪一步。
“果然,你蕭允碩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三皇子挑眉,“她還真是幸運能被你看重!”。
三皇子言語中的嘲諷,蕭允碩聽得分明,他卻隻是垂眸嘴角微微上翹,無聲地承認了這一點。
書中沒有蕭允碩的介入,三公主依舊活了下來,這足以證明她自身的優秀。因此,蕭允碩并不打算過早幹預她的成長之路。
苦難并不值得傳頌,但不經曆苦難,三公主便無法成長為他手中那把鋒利的刀。
“能存活于世,已屬幸運,你我亦然!”蕭允碩緩緩擡眼,那溫潤的眼眸中毫無波瀾,仿若深潭靜水,又似無情獵手在暗中蟄伏,伺機而動。他沉凝低語:“願殿下兄妹二人亦能如此幸運!”
“畢竟,下次恐怕無人再有資格站出來認罪了!”蕭允碩勾唇淺笑。
這次推出來的是三公主,若膽敢推出幾個宮人出來,那他必然會動怒!
誠然,并非什麼阿貓阿狗都有資格跪在他面前。
兄妹,兄妹,三皇子與三公主是兄妹,與六公主也是兄妹。在這權力的遊戲中,能得好處的妹妹自然是六公主,而承受苦難的,隻能是三公主。
三皇子聞言,緩緩坐正身形,沉聲道:“希望蕭郎君能說到做到!”
他深知蕭允碩的企圖,賠禮已然奉上,人亦跪地,私下裡他也給足了好處,隻盼蕭允碩能夠放過六公主,将此罪名完全歸咎于三公主一身。
小六行事欠考慮,該知曉之事衆人已然明了,無須蕭允碩親自動手,那些勳貴子弟之手段便足以令她陷入困境。然若得蕭允碩親口應承,那些人自是難以輕易發難。
“些許瑣事,不過是姑娘們的玩笑罷了!”蕭允碩面色沉穩,微微颔首,擡手拈起桌上的信紙,向着三皇子略一示意,便将此事輕輕揭過,“但願,日後仍能有幸與三殿下一同品茶論道!”
“呵!”三皇子起身,嗤笑一聲,沒有多說話直接離開。
這樣的品茶他可不想再來。
屋外,三公主仍狼狽地跪在廊下,三皇子目不斜視直接離開。
人命與他人的尊嚴從不是讓三皇子駐足的條件。
蕭允碩站在窗前,看着三皇子氣宇軒昂地走在前面,而後面的三公主狼狽不堪。
固然這世間最滋養人的隻有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