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她在想如果現在掀了桌子走人會怎麼樣,如果就跟桑啟航撕破臉又怎麼樣,他難道會不養她嗎?就算桑啟航不養,那她跑去M國去找安琪女士不行嗎?
可是想了一通之後,更加煩躁地發現,她好像隻敢蒙聲不吭地這樣坐着想。
因為桑枝不确定,倘若她真的風塵仆仆奔赴M國。那她出現在安琪女士面前的時候,她到底會用什麼表情迎接她。
不知道是這點被迎面擊穿的事實,還是飯局裡的氣氛讓她感覺窒息,這點躁意起了火頭之後就在心頭越撩越旺。
桑啟航借着接電話的由頭,開門出去醒酒。
大門一開透了點室外的涼意進屋,卷着走廊上茉莉的熏香,倒稍稍拂下些她心頭火躁躁的感覺。
然而不消一會兒,借着喝滿的酒勁,兩個老闆一前一後相繼點了根煙。兩個人帶來的太太們擰着眉罵着說,不見還有小孩在抽什麼抽,嘴上客套到位手上卻各自給各自男人攏手點着火兒。肖筱涵也趕忙陪襯着說桑枝都18了不是小孩子了。桑枝真覺得這群人喝酒喝多了腦子怕不是壞掉了,她有沒有18歲跟他們可不可以室内吸煙有什麼聯系。
滿了18歲就可以當着人家的面放火炮嗎?
兩個男人暢談歡笑,煙也繼續理所當然地吸着。幾乎密閉的室内很快充斥着濃濃的煙味嗆鼻,一屋子人卻都像嗅覺失靈似的。桑枝胸口那股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氣,又騰地竄到了嗓子眼兒。
正當口,剛剛閉合的包廂門再次被打開,服務員端上了精緻的甜點、果飲果盤,又說了幾句助興的話正要退出去的時候被桑枝叫住了。
她目光掠過衆人,滑向門邊,語氣淡淡地,“門不用關了。”
服務員動作一滞,無措又尴尬地站在門口沒敢動,視線落向桌上幾個大人。
包廂本來就是為了有私人空間才存在的,包廂吃飯不關門跟卡座有什麼區别了?
桑枝用餘光能感覺到肖筱涵的臉色陡然下沉,向她這邊遞了好幾個警示的眼神。
她低垂着眼睑裝作沒看見,一字一語地說得認真,“我感覺有點缺氧。應該是一氧化碳能夠與血紅蛋白相結合造成的。這個過程會阻礙血紅蛋白和氧氣結合。而且今天上課時候生物老師說,一氧化碳本身也會導緻身體缺氧,嚴重還能誘發心肌梗死。”
說到這裡之後,桑枝眼裡譏诮乍現,微垂的眼簾下掠過薄薄的笑意,“班主任說我的成績還不錯,以後考上清北大學很有希望,有望報效祖國回饋社會。我不想就這樣,我不想就這樣心肌梗死!我還想參加高考!”
二手煙影響了一位18歲少女報效祖國的衷心。
……
屋内的氣氛微微凝滞。
兩個吞雲吐霧男人的手指夾着煙頭滞在半空中,動作好像被人按了定格鍵。隻剩一星火光繼續燃着煙身,燒出的小一截煙灰在無聲提醒時間的存在。
肖筱涵調整了一下表情,輕咳一聲打破沉悶,“你這孩子學習都學傻掉了,說得什麼胡言亂語。”
另兩位太太也反應過來,打着岔子說笑,“現在孩子學習壓力都很大,高考這根獨木橋哦,不好走……”
一來二往,畫風繼續回轉到他們的生意上。
可是總之就着這場小風波,門最終虛掩開着大縫。而那半掩的門似乎也給了他們報複的理由,兩個人一人一根接着一根,不到片刻功夫,屋内依舊烏煙瘴氣,隻有偶爾飄進來的茉莉香在夾縫間給鼻息送來片刻緩沖。
“你學文學理啊?”
男人叫周凱,開席之前,桑枝喊過他一聲周叔。酒桌初開時他就注意到這個小姑娘,沒想到老桑這麼會生閨女。小女孩坐在那裡美得堪比玉手芙蓉,不落俗城,不是他今天邊上帶來的俗媚女人能比的。
帶着一股嗆鼻酒和煙混合味,他朝桑枝的位置湊過來,坐在了原本桑啟航在的座位上,又問了一句話。
“怎麼不理叔叔了?”
這驟然縮短又非常不合适的距離讓桑枝很不舒服。
内心掙紮片刻,桑枝硬着頭皮回了一句,“現在高中早就不分文理了,3+1+2。” 說完以後她夾了一塊巧克力泡芙埋頭苦吃,冷淡的态度不溢言表。
餘光波及到的視野裡,肖筱涵的臉色比她盤子裡的巧克力色澤還純。
桑枝知道周凱是今天這頓飯的大佬,說白了今天吃這頓飯就是為了拉攏他的注資,其他人都是陪襯。但是她沒覺得拉攏周凱是她肩上的責任,她一個18歲小孩,吸着二手煙,讓身體裡的一氧化碳能夠與血紅蛋白被迫結合,還得獨闖高考獨木橋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周凱顯然沒有那麼輕易就想擱置話題,他把桌上的薯滑西米露往她邊上推了推,手上煙頭頂端的煙灰,随着手腕動作沿途抖落一路。順着光線折射,桑枝甚至看到有幾處灰屑掉進了那碗西米露裡。甚至他剛剛推那碗西米露時,留着長指甲的大拇指還摳着碗沿。
周凱換了一邊跷二郎腿,身體順勢往她這邊一靠,濃重的酒氣撲鼻而來。
不知道是有心還是故意,他那隻翹起來的穿着锃光瓦亮黑皮鞋的腳,在長桌布下稍稍一遮,腳尖碰了一下桑枝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