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年輕人的天堂,熬夜更是當代年輕人特有的娛樂方式。同樣的遊戲放在晚上打,同樣的劇放在晚上追,同樣的話放在晚上說,縱情恣樂的爽感都會翻倍。
桑枝接到安琪女士電話的時候,正窩在沙發裡同葉橘一起追綜藝,其餘幾個男人們正好湊一桌在一旁打麻将,每個人面前一杯大号咖啡,都做好通宵的準備。
桑枝按下綠色視頻鍵接通,安琪女士頂着一頭半幹的頭發,正在貼面膜。
“枝枝,小寶貝,中秋快樂,麼麼哒。”
安琪女士隔着屏幕熱情飛吻。
彼時他們正好一局打完,連輸三圈的陳立忻終于翻身胡了一把,麻将洗牌的呼啦聲和陳立忻吹口哨的雀躍聲嘈嘈雜雜混在一起,但安琪女士極具辨識度的聲音仍然人皆入耳,聽得非常清晰。
桑枝的嗓音跟安琪女士不太一樣,她的聲線略低聲音聽起來清朗幹脆,而安琪女士說話時候卻喜歡拉長尾音,聲如細絲裹着濃濃的女人味兒。
一排目光從牌桌上向桑枝這邊齊齊看來。
她隻好趿上拖鞋去陽台接電話。
白皙柔軟的手撥開銀灰色落地窗簾,稀疏月色從玻璃推拉門斜透進來,一股微涼的風吸金屋子,正好吹到沈竹瀝脖頸的位置。
他停下手中洗牌的動作,側目視線落在那道身姿纖瘦的背影上。
扒着門框的手很漂亮,十指纖長,白皙的皮膚下可見淡青色的血管。随着拉門關合的動作,漂亮的小手消失在夜色中。沒有完全收攏的窗簾縫隙隐約透着她靠牆歪頭接電話的側影,别在耳側的長發和偶爾随風揚起的幾根發絲。
房間每處隔音效果都做到最佳,一門之隔居然半點都聽不到那邊人在講什麼。
牌桌上的熱鬧正在繼續,陳立忻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詞說他下牌還等自摸。
沈竹瀝忽然覺得這種活動有點無聊。
每次聚完以後,三五男人窩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喝酒,以前沒覺得有什麼,現在突然感到簡直無聊透頂。
莫名升起的躁意讓他想抽根煙,手往兜裡的煙盒摸去,剛拉出一個盒角,陳立忻猛地戳了一下他。
“抓牌啊!”
煙盒整個掉在地上。
“你想死吧。”
他聲音不大,語氣卻比冰塊還涼,黑色的瞳仁眸色倏然暗了一下。
在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哪個環節出了錯,明明剛才玩得好好的。
常摸老虎屁股的陳立忻久經沙場,見怪不怪,淡定地從地上撿起煙盒,餘光一瞥見是萬寶路,往裡面連抽四根,給每個人都散了一根。
扔到阿楠和葉青面前的煙,兩個人誰都不敢動。直到眼睜睜看着陳立忻把最後一根交到沈竹瀝手裡的時候,他倆心裡同時倒吸了口冷氣——哥們勇士啊!
沈竹瀝整個人一動沒動,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陳立忻兀自悶頭把煙嘴往他唇上碰了碰,另一隻手抽出打火機就要替他點火。
沈竹瀝咬着煙,一把打掉他的手,“惡不惡心。”
沈竹瀝從來不讓别人給他點火,尤其是男人。高二的時候曾經有個自作聰明的哥們想讨好他,擅自給他嘴裡叼的煙點了火。當時沈竹瀝手不知道怎麼回事手骨折了,吊在胸前好幾個月,所以才沒來得及擋,就被他點了煙。
那哥們兒當時還傻樂乎着,以為總算拍上了老虎屁股,誰知道下一秒就看到沈竹瀝起身取下煙,默了兩秒,然後毫不顧忌地沖人頭頂狠狠摁上去,頭皮當場被燒了個洞。
從此以後,誰都不敢近沈竹瀝的身。他年少時候性子太躁太狂,狐朋狗友一堆,卻突然有一天就膩了,統統掐斷了聯系,悄無聲息去了倫敦留學。
這麼多年過去,跟沈竹瀝走過心的隻剩下陳立忻一個,也隻有他還敢在沈竹瀝面前開開玩笑。
陳立忻嬉皮笑臉,“下牌讓你赢,别氣了。”
沈竹瀝罵了句,“滾。”
牌桌繼續。
幾圈下來,臭手陳立忻跌跟頭撿金條——邪門似的運氣好,不是聽牌就是自摸,換着花樣胡牌。
輸得最多的葉青,癱在桌上哀嚎,“停一下,我得去洗洗手轉個運。”
阿楠跟着也說他要去解個小手。
陳立忻正打在興頭上,眯着眼咬着煙擡頭看他倆,“不是,你們什麼情況,跑什麼,輸不起啊。”
阿楠舉起手旁空杯的大茶缸揚了揚,“咖啡喝多了,上兩圈時候就有點憋。”
聞言,沈竹瀝向他手裡的大茶缸擡了擡眼,嘴角若有若無地彎了下。
直到看到那點兒轉瞬即逝的笑意,阿楠和葉青才算同時松口氣。
沈竹瀝氣場太大,不發怒不怎麼說話,可是那股低沉的氣壓憑空讓人覺得呼吸都不暢。陳立忻多年來已經習慣,可是阿楠跟葉青還沒鍛煉出這麼好的心理素質。
鬼都能看出來,陳立忻連胡那麼多把是因為沈竹瀝後半場打得心不在焉,該碰不碰,該吃不吃。活活弄得他倆該碰也不敢碰,該吃更不敢吃。所以最後隻剩陳立忻一個稚子無畏,愣頭愣腦地沖鋒陷陣,生生便宜了他,赢了個手軟。
桌上歇了牌局,沈竹瀝兩條大長腿松懶地交疊伸着,人向後一靠,心不在焉地抽着煙,眼角的餘光落到桑枝那邊。
一個電話接那麼久。
他淡淡地吐了一口煙圈,默了幾秒鐘,起身,朝陽台那邊去。
沈竹瀝剛走,阿楠和葉青也都回來了,幾個人眼神一交換,彼此透出疑惑。
什麼情況。
陳立忻慢悠悠地搖着頭直啧,嘴裡哼起“狗日的青春”的調子,“一回頭青春都喂了狗……”
沒記錯的話,上回沈竹瀝這樣,還是16歲跟林薔談的時候。
十幾歲的年紀,說不上的情,談不上是愛,少男少女初初時分的心悸,不羁的少年當年卻也的的确确認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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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被身後玻璃門拉合的聲音一驚,後背微微彈了一下,轉頭看清楚是沈竹瀝,更不明情況。
安琪女士聞聲在問,“是你朋友嗎?”
桑枝下意識側頭看了沈竹瀝一眼,他斜靠在窗口,手肘支着,慢悠悠地抽着煙,正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有股不明朗的笑意。
安琪女士的面膜鬧鐘正好響起,電話那頭嬌甜的聲音嚷着,“不說了不說了,我去洗面膜了。”
她們本來也快挂了,安琪女士今天得空休假,臉上做的面膜定時半個小時,就說打到她面膜時間到了就停,母女倆東拉西扯才說了這麼久。全程也沒交代什麼大事,無非是叫桑枝長點心眼,别跟肖筱涵硬碰硬。
“你高考完就自由了,不需要管這些。”
桑枝點頭說知道,這些道理她早早也心裡明白。好死不死地也就這一年難熬,考上大學以後她就搬出去。
安琪女士又交代,“記得回頭買月餅。”
桑枝連連“嗯”聲想挂,沈竹瀝就站在她面前,手裡的電話好像都燙手,他卻毫不在意在旁邊大搖大擺地聽着,倒弄得她好像打的是什麼“奸情”電話。
“你這孩子年年最喜歡吃的就是月餅,怎麼媽媽不在身邊頭一年,就不知道自己給自己買一份。”
“桑枝你要記住,不管爸爸媽媽愛不愛你,不管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愛不愛你,你長大了要慢慢懂得,你自己才是自己永遠不變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