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心想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大男人腆着臉說自己長得漂亮。
不過他說的倒是實話。沈竹瀝皮膚冷白色,瞳仁黑亮,鼻梁高挺,嘴唇薄削,個子也很高,天生讨女孩子喜歡的一副好皮相。就是性子太野,笑起來的時候總是痞痞壞壞的,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又有點兇,走到哪裡氣場很強,站在舞台上更是耀眼的存在。哪怕是西裝革履鋒芒收斂的時候,那雙幽深的黑瞳裡仍泛着危險的意味。
他臉部線條偏硬朗,又喜歡抽煙,像一道叛逆不羁的極光,炫目奪魂。
“桑……枝……”
沈竹瀝壓低嗓音再喊她的名字,聲音出奇得好聽。
“昨天晚上我胡言亂語。”他偏頭打量桑枝如甘泉一樣清冽的眼睛,“别生氣。”
他在用這麼好聽的聲音,跟她說着道歉的話?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沈竹瀝會道歉,會因為一句話跟她道歉。
有些人受老天爺偏愛,生下來就是讓旁人自卑的存在,沈竹瀝就是。無論他出現在哪裡,無論他以何種姿态出現,他都是光芒耀眼的存在,骨子裡的滿滿地矜貴,張揚,狂傲,讓人聯想不出半點他跟道歉沾邊兒的模樣。
見她遲遲不說話,還一直盯着他的臉看,沈竹瀝以為桑枝還在生氣。
他歎了口氣,近乎是哄的語氣逗她,“你這麼一直看着我,我都不生氣,你也别生氣了好不好?”
桑枝反應過來,急急收回目光,“誰要看你,你還是拿一塊月餅吧。謝謝你昨天晚上冒雨來接我。”
她道謝道得很真誠,仰臉看着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認真得不像話。皮膚白得像十二月的飛雪,頰中兩片紅潤的血色又像是雪中妃紅的山茶花,瞳孔清澈純淨像山澗的泉水。她乖巧地睜着大眼跟他道謝。
從沈竹瀝的角度看去,能清楚地看到她狹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輕輕顫着,聲音比桌上的紅豆月餅還甜,字字砸在人心上。
沈竹瀝不動聲色挪開目光,心裡頭一次湧起難以名狀的情緒。這種碰撞在心頭的别樣滋味他從未感受過,但是到了他這個年紀,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麼他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心裡暗罵了一聲,這會兒特别想抽煙,忍不住的那種。
他起身,敲了敲她桌前那碗面,霸道權威地告誡她,“給你五分鐘時間吃完。”
說完背過身去,從兜裡摸出了火機,找了棵老槐樹靠着,背影颀長。初升的朝霞穿透樹葉在他身上打下斑駁的光影,看得桑枝出了神。
哪料到他猝然擡眸,目光跟她相接,驚得桑枝心髒一跳。沈竹瀝朝她揚了揚手腕,表盤在陽光中泛着酷酷的亮藍色。
桑枝不敢再偷看,趕緊低頭扒了兩口面,又撕開一塊月餅包裝,咬了一口嚼在嘴裡。
很甜,但不膩,品相做得很高級,是她喜歡的味道。她認得這個牌子的月餅,價格不菲,現烘現賣,在市内限量發售,不知道沈竹瀝是什麼時候搞到的,怎麼昨天晚上過節的時候沒有拿出來吃。
就着月餅,桑枝吃掉了一整碗面,她向來胃口很好,且甜鹹交替她也不覺得口味奇怪。她從小吃東西就喜歡五花八門混在一起亂吃,安琪女士看到了總會說她,但是外公就會及時幫她打馬虎眼慣着她,久而久之這麼吃東西反倒成了她獨特的口味習慣。
就着擡手抽紙巾的縫隙,桑枝微偏頭,目光偷偷瞥向老槐樹的方向。
沈竹瀝背斜斜靠着樹,頭微微垂着,一口接一口地把煙抽得很猛,似要把煙連根帶渣生吞進喉中似的。
桑枝微微皺眉。
似有所感,蒙頭抽煙的男人倏地擡起頭,目光猝然交彙,兩人又是同時一愣。
仿佛考試時傳紙條正好被監考老師捉住,桑枝臉色變來變去,最終匆匆抽了兩張面紙擦了擦嘴,就勢彎腰抱起放在地上的書包。紙巾盒因為她動作的幅度被帶起一個角度,臨走的時候桑枝把它扶正到原來的位置。
老槐樹下的人掐了煙,單手插在兜裡,隔着一條人行道看她,又恢複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模樣。
桑枝堅持要打車,沈竹瀝沒再拗她,路口的車來往幾輛紅字閃着“載客”,兩個人隻好在路邊繼續等。書包抱在桑枝懷裡,兩小隻在包裡十分乖巧,貓糧沈竹瀝提在手上。
十月底的微風已見寒涼,吹拂在桑枝的臉上,黑發尾梢貼住她白皙的臉頰,露出雪白纖長的頸,少女被冷風激得瑟縮了一下脖頸,鼻尖通紅。她攏了攏懷裡的書包,鴕鳥似的把下巴放在上面,仿佛懷裡貼胸緊抱的是一盆暖暖炭火,靠近點就能不冷。
滄北降溫降得太快了,桑枝吸了吸發癢的鼻子,她有點不太适應北方的秋冬。
她揉了揉鼻子,視線突然被一道陰影擋住,緊接着帶着體溫的暖意收裹全身。沈竹瀝脫了毛衣外套罩在身上,裹緊。衣服搭在她身上睡袍似的,帶着淡淡的煙草香,又寬又大,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他身上的熱量傳到她身上,灼熱的溫度像一盆炭火。桑枝擡眸,撞上的一雙丹鳳眼瞳眸黑亮,黑色的短發被風吹得微亂,張揚不羁,她突然很想讓王安安帶她去一次校史館,去看看沈竹瀝十年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