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會相當平穩的如期舉行，下午整個一中都十分忙碌，男廁所難得排隊，卻是因為有集體節目的班級在試衣服。
上歲數的班主任們審美很統一，八個節目能有八個班全部選擇白襯衫加黑色長褲的經典穿搭，郁緒推開門愣了愣，還以為學校把組會開進男廁所了。
這就顯得沒穿黑白配的人格格不入，顧議套着人模狗樣的西裝，剛洗完手，在鏡子裡與他視線相接，動作微頓。
郁緒無視過他，随便進了沒人的隔間。
約莫五分鐘他才出去，還以為讨人嫌的家夥會自覺消失，然而對方還是陰魂不散的杵在原地。
郁緒目不斜視去洗手，與他擦肩而過時，胳膊肘被拽住。
顧議難得和氣：“我有事跟你說。”
郁緒懶得理他，隻用餘光睨了一眼，冷漠道：“松開。”
以前會反唇相譏的人這次居然沒再說些難聽的話，真就把手撤回去，又重複了一遍：“我有事跟你說。”
郁緒眉一挑，步子沒邁出去。
廁所人多，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剛巧晚會在即，食堂反而沒那麼多人，郁緒和顧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一人盤着一邊桌角，氣氛平靜的都有些詭異。
郁緒去端了盤炒面，邊挑洋蔥邊說：“我其實不在乎處分，你要是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就把這盤面扣在你頭上。”
顧議從超市買了盒大白兔甜牛奶，他隐隐朝郁緒翻了個白眼，把這句話忍過去了，開口：“我找你有正事，我查出來是誰發的表白牆了。”
他語速稍緩，一想到等下郁緒會變臉，還是忍不住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在牛奶發齁的甜味中低聲道：“是關逸凡那個崽種，沒想到吧？你兩次替他出頭，人家卻不領情，專門去廣原挖你的黑料，巴不得你在金海也混不下去……”
郁緒打斷他，眼神發冷：“所以呢？你覺得你替他挨打了，現在是在跟我撒嬌？”
顧議一噎：“你特麼才撒嬌——”
“你不委屈。”郁緒嗤笑，“我打你是因為你沒品，私下裡你愛怎麼說我就怎麼說，我隻要聽不見，就當全沒發生過。但你說到我面前，還想讓我笑着點頭承認？沒把你那張嘴縫上都是我心軟。”
顧議眼角抽了一下：“但那也是關逸凡先——”
“管好你自己吧，少管别人。”郁緒再次堵住他的話，他把洋蔥挑完了，但也沒胃口再吃，筷子扔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他在餘音裡糾正，“我沒幫過關逸凡，我甚至沒和他說過兩句話。第一次打你，是因為你的人打了梁宇琛，第二次我是為了謝鳴端，第三次是你自己犯賤。”
顧議找到話口，按着桌面接過話頭：“為了梁宇琛和謝鳴端？他倆也是傻——”
郁緒端起餐盤。
“——啧！他倆也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在炒面潑過來前，顧議生生把話音轉了個彎，“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謝鳴端非常幼稚，他隻看表象就認定我欺負關逸凡，但我沒有！我現在對他做得一切，全都是那個逼自作自受，他活該！”
郁緒還是想給他一餐盤，他指節泛白，堪堪維持冷靜，把餐盤“哐”一聲砸在桌上，壓着震怒說：“他活該什麼？活該喜歡上你這種爛人嗎？！”
“他那叫喜歡？我從沒聽說過誰家喜歡是偷别人穿過的内褲！”
郁緒一愣。
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什麼意思？”
“你聽不懂中文？就是字面意思。我真操了……想想我都覺得惡心。”顧議攥緊大白兔，牛奶從吸管擠出來，流了他一手，他邊擦手邊說，“我高一住校，有段時間跟他一個宿舍，當時我老丢東西，一開始以為是誰拿錯了，後來才發現是有人偷。有天我實在受不了，讓大家都把櫃子打開，結果就是我所有丢失的物品全都在他那裡，甚至還有一條我穿過的内褲。”
“我就問你，如果是你經曆這種事，你能冷靜到不動他一根手指頭？我沒打死他算是我仁慈。”
郁緒嘴唇微動，想分辯兩句，顧議知道他想反駁，幹脆扔給他一顆雷：“别裝，郁緒，我認識你。”
“我初中在廣原實中念過兩年書，對你‘印象深刻’。我不是一早就說過了嗎，你很有名。”
“難道你以為我說的是廣原一中的事兒？那你可誤會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清楚的很。”
瞬間，郁緒臉上一片空白。
顧議終于看到了自己滿意的畫面，失魂落魄的郁緒比他牙尖嘴利時要讨喜太多，他短促的笑了一聲，第一次在和郁緒的正面對決中占據上風。
“不早了，我該去禮堂了。”顧議看了眼腕表，那表價值不菲，讓他整個人都華貴兩分，“我跟你說這些就是告訴你，一開始我确實沒打算針對你。和關逸凡也好，謝鳴端也好，那都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你沒關系。但你參與過多了，一頭霧水的闖進來，總得讓你知道真相吧？”
顧議諷刺道：“為了謝鳴端？和關逸凡這種貨色玩在一起的能是什麼正常人……”
郁緒終于開口，聲音聽上去像淬了毒：“你再敢說他一個字試試。”
“……”
往常，顧議是不會被這種沒說明後果的警告吓退的，但和郁緒同校兩年，他以旁觀者的視角看過一段過去，讓顧議知道，郁緒這句話并不是警告。
輸人不輸陣，顧議沒再罵了，不過還是從鼻腔裡噴出自己的尊嚴：“……哼——！”
然後握着他的大白兔離席。
郁緒在食堂坐了很久。
久到梁宇琛給他打了三個電話，才把他飛往過去的靈魂從一場清醒的噩夢中拽回來。
班長在《飲酒歌》明亮的男高音裡問他：“哥哥！哪兒去了？怎麼還不回來，還有三個節目就到小鳴了！”
郁緒惶然看向窗外，漆黑一片，食堂供應夜宵的時間都要過去了，阿姨正在拖地，眼看就要拖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