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研磨,乃是淩霄首次做,生怕出了錯。做的即小心翼翼,又認真,然那墨汁還是飛濺到了皇上臉上。瞧他狼狽不可置信瞅着自己的神态,她壓制笑意,低垂頭快速跪下磕頭:“萬歲爺饒命,奴才該死。奴才粗蠢的狠,望容諒。”
皇上微怒道:“你研個磨都不會,你到底會什麼?”
淩霄擡頭看着他,無辜的搖了搖頭,坦白道:“不敢欺瞞萬歲爺,奴才除了這,其它沒有不會的。皆因這是第一次做,方才失了手。”
皇上歎息一聲,道:“既如此,起來吧!跪在哪兒事情沒法解決的。”
淩霄猜道:“萬歲爺,您的意思是~讓奴才給您擦了。”
“難不成,還要朕自己擦。”
淩霄壓制的笑意終于磞了出來,嬉笑道:“奴才來。奴才雖才剛失手,但往後不會了。”
她一面說,一面掏出懷裡的紗巾,粘了點茶水,對着他的臉一點一點擦拭着。擦着擦着,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見自己在他雙眼晃動,一颦一笑皆在裡面重現,心底溢出絲絲甘甜,笑道:“萬歲爺,你能看清楚奴才眼裡的人是誰麼?”
他淡淡道:“如此幼稚的問題,你不該問。小九子你讀過書麼?”
淩霄心想着,媛之是沒讀過,可淩霄讀過。不過内侍多數是沒讀過的罷,即裝模作樣道:“奴才不曾讀過。”
皇上道:“倘若你願意,朕可送你去學堂一段時日!”
淩霄笑道:“多謝萬歲爺!然上學堂乃是年少之事。這世間花有重開日,偏人無再少年。奴才即已錯過,那奴才便是做粗活的命了。”
他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可見你是無心,讀書識字。”
淩霄笑道:“非也,實在是奴才腦子不夠靈光。萬歲爺斷不能笑話了奴才!”
他“哦”了一聲,又拿過她手裡的紗巾,看了又看。溫和道:“這朵花果真是你繡的?你一個内侍,莫非從小就開始學的刺繡?”
内侍就不能刺繡麼?聽這話,淩霄心裡不自在,方嗤笑道:“内侍就不能學麼?奴才從懂事就開始學刺繡,哪能不會。記得兒時,縱是小女子繡技,亦不如我們這些小男子呢。”
他審視瞧着淩霄,道:“你是如何想着繡這朵花的?”
淩霄一愣,不禁想起前世那王爺,找了個借口道:“多謝萬歲爺。這朵花,是奴才在夢裡見過這條紗巾,醒來後遂去尚衣局找來了紗巾與繡線,繡了這朵花。”
話落,淩霄十分佩服自己,太會說謊了。
他激動道:“夢裡?你可還記得夢裡其他的人和事麼?”
淩霄搖頭道:“奴才尚未記得夢裡别的什麼了。”又馬上樂呵呵笑道:“萬歲爺您放心,如下次的做夢奴才定把它記全了,絕不讓你失望。”
他朗聲笑起,說:“自如此,朕等着那一天,可别讓朕空等了。你不會研磨。來,朕教了。”
一語未落,他便拉着淩霄坐上他的位子,吓得她忙站起來。他又把她按了下去,道:“坐着别動,朕慢慢教你。這樣,手輕柔一些。”
彼時他貼着淩霄的背,握着她的手,捏這碳塊在磨盤慢慢轉圈。淩霄聽到他心跳,感覺他呼吸。一種莫名的氣息,好似微波暖流蜿蜒過她心裡,酥酥麻麻癢癢,漸漸的隻覺渾身發熱。
很是奇怪,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慌了神。不禁想到棠曦,忙脫出他的懷抱站起,低頭垂眼慌道:“萬歲爺,奴才已經會了。你坐,奴才站着就好。”
淩霄能感覺到他瞅着自己,聽他悠悠道:“你在怕朕,别緊張日後慢慢習慣。等朕批改了這幾本折子,陪朕一塊去用膳。”
淩霄“嗯”了一聲,低着頭繼續研磨。途中婢女來換了熏香,那濃郁的幽香萦繞在她鼻尖,眉梢,耳畔如雲如煙。不僅使她沉醉,亦讓她覺着非常熟悉,忍不住吸一口氣,細思一番。心道:“這不是自己前世的體香麼?”
她怔怔的瞧着皇上,難不成他也喜聞這香,天下竟有如此湊巧的事。脫口而出道:“萬歲爺喜聞這香?”
話落,隻見他眼角跳了跳,便放下筆。目光迷離,盯着那袅袅飄出的香霧,嘴角噙起了一絲笑,漸漸的臉頰随之紅暈。
淩霄見如此甜蜜的笑容,心怦怦不受控制亂跳着,臉頰越來越滾燙。我雙手拍了拍臉頰,慌道:“萬歲爺,為何喜愛這花香?”
他愣了一瞬,悚然笑容消失,憂傷道:“愛了便是愛了,那有為什麼。”
淩霄“哦”了一聲,心道:“愛了便是愛了,愛什麼呢?這香麼?”
“你退下吧!”
淩霄愣了一會,心道:“才剛不是要我陪你用膳麼?怎麼說變就變。”端起茶盤道:“奴才告退。”
擡頭見他面色逐漸陰沉,整個人亦如枯萎的花朵,漆黑的目光是那樣入骨的悲傷與死寂,凝視着飄煙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