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書煥高中解元”喜訊一起傳揚開來的是書煥先後得罪了福王和魏國公夫人,這直接影響了這些日子前來送禮結交的訪客“質量”。
别說隻是鄉試第一的解元,就是殿試第一的狀元,又如何能跟宗親勳貴掰手腕?
因此大多數人家都不大看好他,但他身為盧山長愛徒,府城内外詩書傳家的士族與寒門或多或少得給點面子。
風澤在書院裡的住處接待的都是這些人。
順便一提,曾經熱情的陳縣令在他拜師盧山長之後,不再熱情但總算客氣。
不過正所謂有得必有失,風澤被福王與魏國公夫人記恨上了,盧山長一派則對他更為欣賞——這也沒什麼稀奇,在多數朝代,“士”這個階層都和宗親勳貴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風澤也沒辜負盧山長他們的期待,他多數時間都待在自己的院子裡讀書,不給自己找麻煩的同時也不去麻煩其他人。
但現在他要前往進京,不能不出門,既然出門,不如把縣城裡的家人一并捎上,有皇帝那一萬兩打底,足夠在京城生活一段時間了
他向盧山長打了個招呼,再囑咐書衡照顧好小姑和小妹,帶上親兵小哥二人二騎返回縣城。
收到口信兒的書老爹提早收拾好了行禮,見到了朝思夜想縱然立時死了也瞑目的寶貝兒子,他強行抑制住滿心滿眼的激動,不多廢話,指揮二兒子與族裡送來的兩個族侄忙前忙後,把必要的行禮裝上馬車,他則和二兒媳婦以及新雇來的婆子盯緊了他那不省事的老婆秦氏。
風澤問過來幫忙的族兄弟——都是熟人,一位是他之前回鄉時打過幾次交道的七哥,另一位則是大堂伯家的堂弟小九,他們都願意一起進京,而書老爹雇下的婆子一家子也表示“都聽東家的”,他給他們留了一天時間,等他們都把各自雜事處置妥當,在隔天早上啟程,先返回府城再說。
風澤這一趟來回,無事發生。
是從頭到尾都順順利利,甚至秦氏都沒作妖。
回到書院,固然秦氏拎不清又窩裡反,但她終究沒愚蠢到家,一直非常安靜。
書小妹有一個多月沒見到母親,見着本人都忍不住嘀咕,“這是擔驚受怕的樣子?皮膚養白了人也養胖了……”她擡腳就走,“是我自作多情。”
書二郎在門口拍拍妹子的肩膀,“咱娘嘴上救不出來秦三她就不活了,可真聽說秦三惹了貴人被拔了舌頭,她就哭了一會兒,晚上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秦三……我是不想再叫舅舅!”
不同于相對憨實的小妹,書二郎對書老爹近乎不惜代價供大哥讀書,他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同父異母的大哥發了筆小财,立即回鄉送銀子,大哥鄉試高中又帶着全家搬去京城,他的不滿與不甘瞬時煙消雲散,甚至有點愧疚:當初生母秦氏乃至于秦家人沒少挑撥,讓他多為自己着想,别眼睜睜看着親爹敗光家産……自己險些做了回小人!
因此他見小妹為秦氏又上了心,好心勸解,“甭擔心她,不值當。”
書小妹氣呼呼道:“咱娘簡直沒心沒肺!她是不是仗着咱倆,覺得爹爹不能把她怎麼樣?”
書二郎冷笑道:“不然呢。”他湊近自家妹子,壓低聲音,“我覺着老爹和大哥都是投鼠忌器,他倆挺看重咱倆的,大哥尤其喜歡你。”
書小妹翻了個白眼,“這不明擺着?”
書二郎嘿嘿一笑,再次強調說,“你可别心軟。秦三當初背後有福王世子的管家撐腰,福王世子癱了,福王一家子可也把大哥記恨上了,我尋思着這事兒沒完。秦三是完了,可秦家人……沒死絕呢。”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起來,“前陣子老爹拿了賬本給我看,好家夥,這些年咱娘貼補秦家加起來足有三百兩了!”
書小妹神情嚴肅,“秦家一大家子就沒一個不貪的!對了,福王家的郡主來過一趟,我怎麼看她都是挑釁來的。”
卻說書二郎和書小妹在西廂外的檐廊下嘀嘀咕咕,待在西屋窗下寫作業的書衡把一切都聽到了耳朵裡。
書衡喜歡小姑,也不讨厭他二叔,他的關注點全在秦家上。
因為魏國公夫人認死理,一計不成,八成會在秦家那一大家子身上做文章。
父親默許祖父帶上秦氏,考慮的是……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嗎?反正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隻是……眼前的算學題他依舊沒有頭緒。
而坐在房間另一角的妹妹敏敏已經哼着歌收拾作業本了!
有點氣。
風澤午飯後給倆孩子檢查作業,見識到了書衡孩子氣的一面。
書衡漸漸不再“苦大仇深”,無疑是個非常好的迹象。他的心藥療法明顯奇效了。
書衡重生,意味着他傷痕累累的靈魂被裝載在沒有器質性病變的殼子裡,就算靈魂想發癫,身體大約也不太想配合。
隻是不知道書衡……意識到了多少。
書衡當然意識到了:剛剛重生時那無比濃烈幾乎能把他淹沒的愛恨情仇與喜怒哀樂,猶如潮水般褪去。
上輩子那無時不在的耳鳴與頭痛,這才過去多久,他都快想不起當時的感受了。
重生一世,如果硬要說他有什麼不滿,那就是他現在隻有八歲!
風澤看書衡撅了撅嘴,“八歲也有八歲的好處。”
他一點都不意外在幾天後一語成谶。
五天後,風澤在拜别了盧山長與幾位合得來的同窗,便帶着家人們啟程前往京城。
京城與府城直線距離并不遠,可全走陸路需要走一段山路,一般在拖家帶口的情況下,都會選擇稍微繞點遠的水路,經由運河直達京城郊外的大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