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橙忽然有點想吃火鍋。
來郜城的三個月,他沒動手做過飯,基本都是點外賣,一個人去店裡吃次數極少,心血來潮去一次,也盡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
食欲來的快,翻滾胃腔,極速上升。
祝橙打開app,随意搜了家火鍋店,步行走去。
郜城小的可憐,步行半小時即可抵達美食街,一個電動車就能逛完全城。
天色暗下,又有了下雪的征兆。
祝橙點了些耳熟能詳的菜品,菜陸陸續續端上來,沈清夏的消息再度傳來。
【在幹嘛?】
祝橙:“……”
沈清夏今天的探究欲,比往常多了不少。
祝橙打開鍵盤:【在吃火鍋】
打字打到一半,想了想,全删除。
祝橙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發給沈清夏。
過了兩分鐘,沈清夏說:【都是我愛吃的。】
祝橙垂眼看了幾秒,沒有拆穿她不吃鴨血和藕片的事實,發了一個字:【哦】
【明天有個人要去郜城。】
【這麼着急結婚?】祝橙回。
沈清夏說:【誰知道呢。】
祝橙:【怎麼,非要我送玫瑰花?】
【圖個吉利呗】沈清夏回。
祝橙扯了扯嘴角,打字:【再看吧。】
他無暇理會其他消息,默默吃起火鍋。店員見他一個人,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祝橙搖頭,過了幾分鐘,一隻小熊玩偶出現在他對面。
祝橙深深看一眼,低頭吃菜。
此後,再也沒施舍一個眼神在玩偶身上。
滿身火鍋味到了家,祝橙洗了個熱水澡。浸在溫熱的霧氣中,他恍神,腿根的刺青尚在,視線模糊不清,祝橙清楚知道,那裡刻着一個“X”。
鑽心的疼痛感密布全身,祝橙披了件浴巾,濕答答地踏出淋浴間。
套上睡衣,祝橙坐在床上。惘然。
謝妄言要來郜城了。
這個信息像渺小蝼蟻般,突如其來湧入腦海,然後在隙縫中不斷放大。
祝橙頭昏腦脹,竟還有閑心想:如果遇到謝妄言,該怎麼辦。
在街上遇到,他低頭不見,還是說些什麼。
說什麼好?
好久不見,别來無恙?
的确無恙,都要結婚的人了。
祝橙笑了下。
若是來店裡,他又要怎麼說?
真的會見面嗎?
祝橙想起那年夏天,謝妄言手拿向日葵,邊打噴嚏邊遞給他的畫面。
該怎麼說呢。
怎麼說,能對得起這七年未見的體面。
祝橙嘶啞地開口。
“好久不見。”
他拗口地說了一遍,洩氣地歎氣。
過了幾秒,他重新坐起身,對着空氣開口:“好久不見,謝…妄…”
三個字,似戳中了他内心深處的敏感。
他緘口。
“買花,請進。”祝橙青澀地開口,“不買,離開。”
這樣的開場白,對許久未見的人而言。
似乎剛剛好。
“買花請進,不買離開。”
他卡殼地開口,念了一遍又一遍。
夜深下,他依舊不停。直到思想疲乏,困倦襲擾。祝橙才淺寐下來。
翌日,他睡到自然醒,重複來郜城三個月的所有行為。
洗漱,吃飯,穿衣,出門。
祝橙卡在了第三關上。
他看着滿屋的灰黑色穿搭,竟蹙了眉頭。
毫無新穎,一成不變。
祝橙拿出黑裡摻了點白的衛衣,套上棉襖。
出門,進店,暖氣,脫下棉襖,隻留衛衣。
“祝老闆,今天怎麼一直往外面看啊,女朋友要來?”
“沒看。”
“祝老闆,你的魂都飄了!”
“沒飄。”
“祝哥,你談戀愛了?”
“沒有。”
…
天色暗下。
祝橙關了店,門口空無一人。
他将手放進口袋,連吃晚飯的興緻都消散了。
“騙子。”他低頭,輕輕說。
-
平和兩天的郜城,在第三天下了雪。
小雪落在肩頭,祝橙邊走邊後悔,昨天為什麼答應那些顧客今天開店。
他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花,無意理瑕頭頂的雪珠。
今天的顧客比往常少了一半,冰天雪地依偎散步的畫面隻會出現在偶像劇情節裡,這樣的天氣對于上班人而言,隻有累贅。
“您拿好。”祝橙裝飾完,遞給顧客,不鹹不淡地說:“五十二元。”
“錢過去了。”
“支付寶到賬,五十二元。”
播報響起,祝橙:“收到了,謝謝。”
送别顧客,祝橙看着窗外的雪發呆。
寂靜無聲的店鋪,早已成為習慣。他沒有開音樂舒耳的想法,也不玩手機,隻靜靜地坐着。
雪越下越大,墜在地面上。
他從架子上随意拿了本書,安靜地翻看。
不知何時,祝橙擡起頭,繞了繞僵硬的脖頸。
忽而,動作頓住。
祝橙的眼睫顫抖了下。
大雪轉小雪,淅淅瀝瀝落下。
這次落的肩頭,換了一個人。
那人寬肩長腿,身穿黑色皮夾克,棕色工裝褲,紅色棒球帽。他抿着唇,雙手兜在外套口袋,屹立在店門口。
不知站了多久。
凍結多年的枷鎖悄無聲息地解開。
祝橙腦袋霎時短路,熟悉感翻湧而上。對視五秒,男人邁步走向前。
“叮鈴鈴——”
玻璃門上的鈴铛響了。
雪花跟着人一起飄進來,夾雜着風雪裡的涼氣。
室溫降下幾度。
祝橙愣怔着,擡起頭——
謝妄言垂眸望向他,聲音沙啞低沉。
“老闆,賣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