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低聲應了，依舊沒多少精神。

他知道，爺爺是真的覺得現在很好，也心甘情願接受現實，可他還是不甘心。

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他也希望能治好爺爺的病，可以讓爺爺陪他更久一些。

這一晚，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直到窗外天色微亮，灰白的晨曦透過窗簾縫隙，他才起身下樓，去了天井旁的雜物間。

小房間裡空氣微涼，兔子窩在籠子角落裡，兩隻長耳朵豎起，目光清澈有神，看到沐陽靠近還主動靠了過來，在籠邊蹭了蹭。

沐陽伸手摸了摸兔子腦袋，毛發柔軟，體溫穩定。旁邊兩隻小白鼠也活蹦亂跳地在籠中鑽來鑽去。

“怎麼樣？”

沐陽回頭，沐昭安披着外套站在門口。

“沒事。”沐陽輕聲答道，視線仍盯着兔子，過了會兒又補了一句，“不過我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先不放它出來。”

沐昭安走過來看了一眼兔子，見它狀态确實不錯，才松了口氣，“你決定就好。”

沐陽扶着他往門口走，“爺爺，待會兒我先出去一趟。嘉裡那邊吃的東西快沒了，我得去幫他買點。”

等采購完回到多寶閣，正好遇上景程璀璨前來送陸雲曼定制首飾的設計圖。

陸雲曼怕他們不理解設計圖，所以直接出的是三維建模圖，圖紙不僅包含完整的構型建模，還對每一個細節标注了尺寸、用色、材質、鑲嵌方式，甚至連表面抛光工藝都一應俱全。

沐陽看得汗顔。

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一個重要問題，他需要專業設計師來繪制首飾圖紙。

考慮到成本與需求，他沒有去請那些已經成名的大師，而是在各大美院平台聯系在校大學生，收購他們的原創設計圖稿。

這些學生的設計雖然不如名家那樣精緻大氣，但風格新穎，創意十足，價格也遠比成名設計師要實惠得多。

而且，多寶閣的空間首飾本質上賣的不是外形，而是“空間”本身，隻要空間穩定安全，款式隻是加分項而非硬指标。

他把所有設計圖打包丢給嘉裡，便不再管，任由嘉裡發揮。

售出了兩批空間首飾後，空間首飾迅速打出名聲，這些天，前來登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有些是慕名而來想要購買空間首飾的客人，還有一些則是帶着合作意向的商家和中介，試圖洽談代理合作，分一杯羹。

但由于空間飾品的特殊性，這類飾品無法規模化生産，他無一例外都婉拒了。

大部分人雖然遺憾，也沒有勉強，但也有人不甘心輕易放棄這樣一個潛力巨大的商機。

傍晚時分，天光暗了下去，沐陽正準備将門闆拼攏，一個頭發梳得油亮發亮，身着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沐先生，你好，我是雲市珠寶商協會會長秘書，鄙姓王。”

沐陽将手中的門闆擱在一旁，引王秘書入店内落座，端上一杯茶水放在男人手邊，“王秘書，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沐老闆，久仰大名。”王秘書笑容恰到好處，臉上帶着上位者慣有的從容不迫，“我們商會對您的空間首飾非常感興趣。協會内部經過讨論，打算與您建立長期合作代理關系，合作框架這邊我已經拟好，您可以看看。”

他一邊說着從公文袋中拿出一份放在桌面上，沐陽看了眼，便收回視線，客氣道：“很抱歉，王秘書，空間首飾涉及材料和制作限制，暫時沒有擴大規模以及代理的計劃。”

王秘書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才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勸導：“沐老闆，您的空間首飾确實獨樹一幟，我們商會上下都很看好。隻是，做生意這回事，孤軍奮戰固然潇灑，但若能依托協會平台，不論是渠道建設、品牌推廣，還是資源協調，都更容易走得長遠。”

沐陽臉上的笑容沒變，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似乎認真聽着。

王經理頓了頓，繼續道：“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不過市場風向多變，單打獨鬥容易成名，也容易被孤立。與其日後應接不暇，不如趁現在鋪好路，何樂而不為呢？”

沐陽微垂着眼眸，手指輕撫茶盞邊緣。

這些天來不少人打着合作的旗号，盤算着怎麼把他的“秘密”吃幹抹淨。

王秘書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眼睫微顫，忽然輕笑了一聲，擡起頭，看向王秘書：“您說得對，珠寶行業水深，平台、資源、供應鍊，确實不容忽視。”

王秘書面露得意，像是已經看到獵物就範的前兆，正欲順勢開口，卻被沐陽下一句話打斷：“隻是王秘書，您或許誤會了。我這‘空間首飾’，重點不在‘首飾’。”

他語氣平穩，眼神格外清明：“首飾隻是載體，真正特别的不是鑲嵌，不是切割，也不是珠寶本身，而是‘空間’。”

王秘書的笑容僵在臉上，眯起眼盯着他：“你什麼意思？”

“所以說到底，這東西跟珠寶商協會其實沒什麼關系。”沐陽不急不緩地說，“我不是在做珠寶生意，我在售賣空間物品。隻是恰好這批物品外觀像飾品而已。”

他這番話說得禮貌，卻繞過表面，直接切到了核心。

王秘書的笑意終于凝固，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清楚行業邊界，他所代表的是“珠寶”，包括資源網絡、品牌評級、渠道壟斷……這一套系統掌控着行業命脈，也維系着協會的權威。

可沐陽那一句“這不是珠寶生意”，直接抽空了他所有的籌碼。

不是珠寶，就不歸珠寶商協會管轄，不是奢侈品渠道，就無需依附平台鋪路。

王秘書本以為自己握着大勢而來，卻沒想到，在這年輕人眼中，他連棋盤都沒進。

沐陽端起茶杯，唇角微彎，“感謝王秘書今日光臨。合作的事暫時不考慮，哪天我真做了珠寶批發，再來叨擾您。”

王秘書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年輕人，神色變幻幾分，最終冷哼一聲，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轉身離開。

剛踏出多寶閣的門檻，便撞上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下意識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陸總？”

陸硯澤站在門前，手中提着一個三層木質食盒，神色淡漠，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問候，沒有回應，也沒有側身讓道，隻是立在原地。

王秘書勉強維持住笑容，語氣殷勤幾分：“您也來多寶閣？倒是巧了。”

陸硯澤掃他一眼，“不巧，我聽說有人來找沐陽談合作，特地來看看。”

王秘書心頭一緊，語氣放緩：“年輕人手裡有好東西，我們商會自然是誠心合作，出發點還是為了長遠發展。”

“嗯。”陸硯澤淡淡應了一聲，目光移至他西裝胸前那枚珠寶商協會的金屬徽章，“珠寶商協會的名頭，分量确實不輕。”

王秘書微微一怔，眉心微蹙，還未來得及多問，陸硯澤已經收回視線，“希望王秘書替我帶句話——

“沐陽這個人，脾氣是軟了點，但主意很正。你們想做生意的，就按生意的規矩來。繞來繞去，不好看。”

話音落下，他微一點頭，擡腳邁進多寶閣。

門前隻留下王秘書一個人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終于撐不住垮了下來。

他當然聽得出，陸硯澤那句“規矩”的分量。

那不是勸告，是警告。

他歎了口氣，陸家要保的人，他們珠寶商協會怕是動不得了，隻能另外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