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綏一頓。
幾月前,父皇特将他喊到宮内,問他願不願意娶崔家的姑娘,他回想第一次見她的畫像,那雙眼睛很漂亮,這是當時唯一的印象。
可如今,這雙眼睛看似明媚含情,隐隐約約還夾雜着些許凄楚。
奇怪。
不知道為何,崔清漪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輕輕揮手,婢女和小厮皆退到樓下。
蕭綏接過她的目光,輕微笑了一下。
“崔姑娘多番派人送信到王府,找我是要談何事?”他語氣中讓人聽不出什麼情緒。
這樁婚事,父皇開始看上了裴家,後來又改成了崔家,無非就是看英國公實權不大,唯恐怕世家助自己成了一方氣候。
這其中的兜兜繞繞,他何嘗不知。
但當他聽到崔三姑娘因愛慕徐家庶長子而跳湖時候,他就想順這崔三姑娘的意,讓她嫁得如意郎君,這樣也算成就了一樁美事。可誰知,這崔姑娘卻多次派人潛入他的王府送信。
他看到信的時候,有些猶豫。一番掙紮後,他還是來了。
“當然是談我與王爺的婚事。”
她柔和道,但心中仍然是懷疑,此人看起來并不像母親說的那般良善。
蕭綏聽後不語,一雙狹長的雙眸微微上挑,眸底深處卻流轉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他淺淺微笑,骨節分明的手撫摸上了茶盞,輾轉流連後緩緩滑下來,輕輕地抿了一口。
“僅僅如此?”
“姑娘不妨把牌亮開,我們開誠布公地談。”
崔清漪微微垂眸道:“王爺既然如此坦蕩,我也不好掖着藏着。”
“我想要……”
“一場盛大的婚禮,越盛大越好,總之,全東都的人都要曉得我出嫁的消息。”
她強調引人注目。
既然要尋當年之事,那她就先引起所有人的目光,讓所有人都對她好奇,對她這樁婚事好奇。
自然是越盛大越好。
圓月如玉,森冷剔透,灑在東都城上,泛起淡淡銀光。
蕭綏默然。
“不可以嗎?”她假意頹然,垂下頭。
崔清漪不是退讓的性情,她不僅愛恨分明,還十分記仇。
但此刻,她察覺氛圍的變化,轉而維持着濕潤的眼神,撫摸着茶盞,有意沒意地從茶面上盯着蕭綏的表情。
看他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崔清漪也不急,她緩緩起身,走到蕭綏面前,可憐地說道:“王爺若不肯,臣女實在是無退路了。”
“還請王爺可憐可憐臣女。”
崔清漪心中輕笑,不答應也要逼他答應。
寒風吹拂着她的發絲,茶香随風散去。
忽然,崔清漪便聽到窗戶外刀刃劃過箭矢的聲音。
阿月終于來了。
蕭綏身上忽然爆發出一股冷厲,本來平淡如水的容顔,瞬間變得危險和冷酷。
匕首擦過蕭綏的頭頂,蕭綏一掌拍來,拍在阿月的左肩上,将她拍的往後退了幾步。
蕭綏飛身掠起,朝崔清漪身邊趕來。
崔清漪故意神色驚慌,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阿月猛地将她推開,一把匕首就狠狠地朝蕭綏胸口刺去。
突然遭遇變故,蕭綏也沒料到。
屢次不中,那人看似被激怒了,冷芒乍現,匕首不受控制地調轉方向,生生地朝崔清漪的面紗刺去。
崔清漪心頭唏噓,這把匕首是她特地給阿月買的。
此時竟然占了下風。
她正想着,蕭綏便上前将她虛掩護在懷中,順手奪過對方手中的匕首,擋在面前。
面紗飄落在地。
阿月轉身向窗戶逃去。
“還想逃?”蕭綏冷笑道,說着便準備刺向窗戶。
見情勢不對,崔清漪索性用力抱上了他的腰身,不肯撒手,裝作害怕。
蕭綏一怔。
他少年老成,性子本就淡薄,即使母後郁郁離世,哥哥纏綿病榻,他都在盡力地維持應有的冷靜。
從揚州回到東都,外人隻道他備受寵愛,風光無限,可身處皇家,怎會有這般真摯的情感。他不得不逶迤當下,韬光養晦,為的就是有一日,兄長能順利繼承皇位,那他此生,也就無憾了。
他從沒想過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1]
可此刻,崔清漪的懷抱,竟讓他差點陷入錯覺之中。
崔清漪閉上眼睛,心裡暗算着阿月逃走的時間,兩人拉近距離,看似暧昧的動作,實際上都保持着警惕,不敢有什麼悸動。
兩人處于尴尬之中,崔清漪借勢心上一計,眨了眨眼便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蕭綏皺了一下眉頭,沉冷命令道:“松開。”
“我害怕。”
一道嬌柔的聲音從他身下響起。
蕭綏硬生生止住要說的話,喉結滾動。傳言說,這女子不是愛慕徐家那個?對他怎會如此?
蕭綏低頭,懷中的女子面紗褪去後,露出一張倔強又清麗的臉,眸色盡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