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背對着紗窗,站在案桌前,顫抖地收回那封拆開的信,他有些忐忑。
他從小就跟着王爺,如今也有十多年了,他本是街頭流浪孤兒,王爺路過看他可憐,特意收留的。
名字也是王爺取的,他的心願便是保王爺諸事平安,所以稱為六安。
跟在王爺身邊,無論在東都還是在揚州,他都見過不少巴結王爺的臣子,不僅攀附王爺的權勢,還暗中将絕色女子塞入王府。
好的是,無論那些人怎麼設下圈套,王爺從不答應,也不放在心上。
可今日,王爺眸色中卻浮現出影影綽綽輪廓。
六安神情微怔,腦海中頓時浮起驚駭的念頭:王爺心裡有人了。
是王妃?!
想到這裡,六安幹咳了一聲,為的就是掩飾自己的心虛。
畢竟他先前對王妃不算太恭敬。
正思襯間,蕭綏忽然掏出一枚玉佩,六安見勢又呆在了那裡。
玉佩邊緣處帶了些許墨青色,整體隻有半個巴掌大小,通體溫潤,上有單龍之盤旋,下有珠玉之襯托,剔透晶瑩,很是精巧别緻。[1]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2]
“明日将這枚玉佩送給王妃,就說本王謝她的好意。”
六安顫顫巍巍地接過玉佩,仔細收好,小聲道:“這可是皇後娘娘給王爺特地求的,一個玉佩換一件衣裳,不值啊。”
“......”
“不送,那就扔了。”
蕭綏轉身便離開了書房.
六安欲哭無淚,隻能硬着頭皮去送了,畢竟,他哪敢扔掉這寶貝玩意。
不過,王爺要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為何不直接送給王妃,倒難為他這小厮了。
六安回過神,默然發覺,蕭綏早已不見蹤影。
王爺居然又去大理寺了。
日光熹微,沁水居外的海棠花争相鬥豔,屋内卻一片寂靜,仿佛如春日墨畫,一動一靜,相得益彰。
崔清漪察覺微光,即刻便從被褥中脫離出來,披了件藕荷色的外衫便翻身下了床。
昙雲走到門口處,便聽到屋裡的動靜,深覺屋内人已經醒來,這才帶着淨臉盆帶了進來。
果不其然,崔清漪已然坐在屏風後開始穿戴衣裳了。
看見昙雲進來了,崔清漪緩緩轉頭,流波的眸色中盡含笑意,溫柔道:“你來了,快來幫我。”
昙雲緩緩走了過去,放下淨臉盆,上前兩步:“好呀!”
這衣服太繁雜,她一個人總是穿不好,總得昙雲搭把手才好。
“王妃,這樣如何?”昙雲問。
“不錯......就是少了枚玉佩。”崔清漪比劃着腰身那處。
昙雲笑着去櫃子裡尋了幾枚,試了試,顔色都不太行。
崔清漪總覺得不太協調,轉而望着昙雲,笑道:“罷了罷了,以後再尋,先替我梳妝吧。”
昙雲将玉佩放在一邊,接着便绾起了她的長發,絲絲縷縷别在耳後,随後編起來,快結束時,崔清漪接過。
“我來綁,你去把那些玉佩收到櫃子裡。”
昙雲看到旁邊的衣裳,随口道:“那這件衣裳,也收起來了嗎?”
崔清漪覺得好笑,搖了搖頭。
昙雲跟在崔清漪這麼久,也曉得她心中所想,于是開口道:“那奴婢待會就将這衣裳送去。”
崔清漪起身,拍了拍昙雲的後背,肯定道:“不用送,他會派人來的。”
昙雲一時僵在那裡,察覺到自家姑娘說這話時有些不同尋常,像是設好圈套,等待獵物上門的獵人。
她是姑娘千挑萬選出來了,姑娘請師傅教她習字練武,姑娘要做什麼,她從不多嘴,唯命是從。
可今日這情形,她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嘀咕道:“姑娘何故送王爺這麼好的料子,這對姑娘來說是千金重,對王爺來說是不過就是指頭縫露出些銀子罷了。”
崔清漪深覺昙雲可愛,這是心疼起錢了。
“無妨,你家姑娘也不缺錢。”
“哎呀姑娘,這不是缺不缺錢的事,這......這可是你買了半個東都城之後才留下的,這可是萬裡挑一。送給王爺倒是可惜,還不如給咱們家國公爺呢,或者給大公子和二公子也行。”
見昙雲慨歎,崔清漪走近拉着她,低聲道:“好昙雲,這衣服能換許多好東西呢。”
随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昙雲便不再說話了。
崔清漪在昙雲面前倒是十分自在,兩人雖為主仆,可其中的感情已然超過尋常的小姐丫頭。
另外,昙雲性子活潑可愛,倒是十分像從前的自己,崔清漪如今也隻能在昙雲和阿月面前放下面具了。
其他人前,她不敢。
午後,廊下的珠簾在春風的吹拂之下發出清脆的聲音,同時也串聯起屋裡的歡聲笑語。
這時,門外傳來六安的聲音,珠簾想遮也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