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臣出了沁水居,走過拱橋,來到了玉露堂。他坐在玫瑰椅上,心裡面直突突地跳,他沒想到原來崔家姑娘的眼睛那麼像從前的雲家二姑娘,隻那一瞬間,他都差點認錯。
若不是他知曉雲家早已滅門,還真以為見到了雲家二姑娘。
當年他聽說雲家出事後,急切從揚州趕到東都,可來了之後,雲宅人去樓空,像是從來不存在一般。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林書臣在東都尋她千百度[1],怎麼也不相信雲湘已死。
林書臣遍尋不得,忍痛回了揚州,本要和母親說一聲自己要去他鄉尋雲湘,可他剛入門,就發現母親和夥計慘死在家中。
此乃多事之秋,林書臣意料之中的大病了一場。
或許從他回來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雲家已經被賊人滅門了,甚至連他們林家也不肯放過。
若他那時沒有去東都,估計自己也早已在黃泉之下了......
病好之後,他關了家中的醫館,輕裝去了東都,路遇他鄉之客,對外隻稱自己是蜉蝣一孤兒,遨遊天地間罷了。
若此生能尋到心之所向,這輩子也算是有了栖落之處。[2]
想到這,林書臣閉上濕潤眼睛,滾了滾喉結,他此刻有些想雲湘了。
她如今在何處呢?
但無論是在酆都還是在人間,他都要找到她。
蕭綏安置好崔清漪便離開了沁水居,剛進玉露堂便看到林書臣這副模樣,添了一層關心:“大晚上喊你來,心情不好?”
林書臣恍惚回神,沒想到他來的這麼快,打趣道:“王爺的命令,我哪敢違抗。”
“别貧嘴。”
蕭綏走到他旁邊的方桌,順手倒了一盞茶,給林書臣遞了過去。
林書臣接過茶,喝了口,笑道:“隻是有些困了,沒事。”
“她怎麼樣了?”林書臣故意岔開話題。
“服了藥,現下哄睡了。”
蕭綏雖然語氣是淡淡的,但他剛剛卻費了不少力氣才把這位崔三小姐哄睡。
“哄?”林書臣含笑調侃他,“想不到你還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蕭綏不理,沉穩道:“今晚多謝你了。”
林書臣忽而想到剛剛的事,側臉傾聽道:“小事。隻不過現下卻有件事想問問你......你今晚如此做派,是對崔姑娘上心了?”
蕭綏低眸,并不說話。
“我就知道,這崔家姑娘神仙人物,從前連徐......”
見蕭綏擡眸盯着他,林書臣後來的話不敢再說了,頓了頓,猜疑道:“不是我多嘴,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幹出這事?”
“是她。”
蕭綏一抹冷笑,在六安回來報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
“他?高陽王他不敢吧.......”
“他不敢,他母親敢。”蕭綏給出肯定的答複,心頭卻不怎麼暢快。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
林書臣有些擔憂,輕輕地用手指點了點方桌。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什麼?可那畢竟是貴妃。”林書臣有些震驚,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
“明目張膽地敢這樣做,她真以為這天下已經在她囊中了?總要讓殺殺她的氣焰。”蕭綏起身,再次給林書臣倒了一盞茶,說着就要敬他。
林書臣笑了一下,明白他要做什麼了。
他接過茶水,一飲而盡,但還有疑惑:“既然如此,那咱們前些天商量的事,還接着做嗎?”
“兄長自抑為我,我自抑亦為兄長。兄長既然下定決心,我們就不妨配合他将這出戲演好。”
蕭綏坐下,接着說:“你日後若去東宮送藥,務必要謹慎。”
蕭綏那日中了埋伏後,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大哥是故意給自己下毒,也是故意讓父皇知道高陽王對太子之位已經迫不及待了。
任憑聖上對高陽王有多寵愛,心裡也會有個疑影在午夜閃回。
隻是這出戲,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唱完。
“放心,我親自去。”
說罷,林書臣就要起身告辭。
可蕭綏的話卻冷不丁地攔住了他:“你從前說你來東都,是要尋人?”
怎麼問這個了?
“我一個孤兒哪來的親戚,不過是曾經救過我的恩人。我來東都也一年多了,遍尋不得,打算過幾個月去揚州再看看。怎麼了?”
林書臣從未告訴蕭綏他所尋之人是誰,一是怕打草驚蛇,給蕭綏招來不必要的事端,二是怕她已經不在......
倒不如自己尋,總還有些念想。
“前一段時間,五芳齋有位陳師傅,也是從揚州來東都尋家人,說不定你們還能認識。”
蕭綏是剛剛聽到崔清漪在向他讨春梅酥吃,忽而将這兩事聯系在了一起。
隻是他從前并沒有問過林書臣找的人是誰,他想兩人要是能撞一撞消息,對他們興許會有些益處。
“他要找誰?”林書臣疑惑中還有些震驚。
“他要找他侄女,他侄女從前在雲家做婢女。”
“什麼?雲家?!”
林書臣被燙到了,慌忙地松開了手中的茶盞,連同茶盞中的水也稀稀拉拉的浮在了桌面上,水順着方桌腳,一針一線地将林書臣的神魂穿起來。
蕭綏看出他的震驚,心中閃過疑問,沉冷開口:“你找的也是雲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