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欠了錢要拿人抵債,那錢還上了,就能放人了吧。”
斯凝夢這話一說,那幾個男子都楞住了。
黑衣大漢:“這,怕是不妥。”
斯凝夢冷哼:“怎麼,來要債不要錢,非要人不可?”
黑衣大漢面露難色:“夫人别難為我們兄弟,這是我們主人吩咐過的。”
斯凝夢:“欠債還錢,自然是天經地義,但沒有非得賣身還錢的理吧,她欠了多少,拿欠條來,我替她還。”
幾個男子面面相觑,随後那黑衣男子道:“可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她也同意了呀,夫人還是别多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
斯凝夢笑道:“既然我出面調停會引火燒身,那不如去衙門,正好可以問問那姑娘,是不是自願賣身的。”
那被掩在身後的姑娘聞言開始掙紮起來,喉嚨裡發出悶叫,被另外兩男子死死拽住。
斯凝夢向前走了幾步,往那黑衣男子身後瞧,随即笑道:“看來,那姑娘也不是很情願。”
黑衣男子面色難看:“夫人非要管,可不要後悔。”
斯凝夢笑道:“好歹是京都腳下,我倒想知道是誰能讓我後悔。”
黑衣男子見輕易唬不住她,料想這位怕是有些身份,僵持下去也讨不到什麼好,說不定會牽扯出背後的人,少帶一個回去也不是糊弄不過去。
于是從懷中取出借條:“本金加利息一共五十兩。”
斯凝夢挑眉,五十兩與她而言不算什麼,可這一般的人家也欠不下這麼一大筆銀子,也不知這利息幾何。
今日斯凝夢是出門看院子,身上自然帶足了銀子,當下就讓青荷遞了過去。
這三個男人沒做停留,接了銀子後就走。
青荷上前将那女子身上的繩索解開,女子扯出口中的髒布團,本想說話,但一陣惡心,扶着牆根嘔着酸水。
兩邊的街坊看那三個男子已走開,有膽大的出來站在一旁,其中一戶出來個婦人,遞給那女子一碗水。
女子一飲而盡,用袖口擦幹淨了臉上的眼淚走到斯凝夢面前,要跪下時被青荷拉住。
女子執意要跪,斯凝夢隻得道:“與其跪我,不如想想怎麼還這筆銀子。”
那女子以為這邊也要買自己抵債,面上露出惶恐,但她想賣給那幾個男人,不如跟這個夫人走,好歹有機會做個正經的侍女。
女子道:“夫人若不嫌棄,我願意做個洗衣做飯的侍女。”
斯凝夢搖頭:“我不缺侍女,要你做什麼。”
女子面色發白:“那,那我......”
斯凝夢接着道:“我要在這開個作坊,當時候你來做工,欠的銀兩從每月的工錢裡扣,你看如何?”
不用賣身為奴,還有活計可做,女子沒有猶豫就同意了,當即又要跪下。
斯凝夢隻得受了,心中默念她這也算是做好事,不至于折壽吧。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女子帶着斯凝夢回到了自己家中,是兩間破舊的矮房,院子裡還挂着白布,顯然是家中剛有人過世。
女子頗為局促:“家中也沒什麼可招待的。”
斯凝夢擺手:“我不渴也不餓,不用特意招待。”
接着她問起女子為何會被這幾個男子找上門。
原來女子姓吳,名靜河,自小喪母,與父親相依為命,大約三年前,父親身染惡疾,長久吃藥不見好,将家中錢财耗盡。
親友初時還肯借錢,可時日長了,都察覺出她父親沒好轉的希望,家中隻剩吳靜河這麼一個女子,眼看着錢是還不上的,于是再不肯借。
吳靜河走投無路,在半年前借了高利貸,可父親的病還是不見好,錢越借越多。
說來奇怪,借了那些錢,前半年一直未曾有人來催債,隻是她父親一去世,便有人拿着借條上門要債。
斯凝夢聽後覺得這與淩婉的事太像了,都是家中人丁單薄欠下債務,隻等唯一的親人去世,就成了無人照看的孤女。
這時上門要債,自然是還不上的,那就帶人走。
就算光天化日被人撞見,用的由頭也合理,而左鄰右舍這些人,就算想出頭兜裡也沒銀子。
斯凝夢留下作坊的地址,讓吳靜河在三日後再過去。
臨走前斯凝夢叮囑道:“這幾日你就留在家中,輕易别出門。”
後又覺得不是很放心,補充道:“若有急事,就往朱雀大街與鳳吟街相交的路口,尋一家叫此間凝夢的鋪子,我是那兒的老闆。”
吳靜河忙應了:“多謝夫人。”
斯凝夢告别吳靜河,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牙人:“你居然沒走?”
牙人笑道:“我遠遠看着呢,萬一夫人要用上我,我好搭把手。”
斯凝夢點頭:“勞你挂念。”
她心想這就是還人情啊,人情債确實是不好還的。
看房子廢腳,斯凝夢打道回府,不再去鋪子裡閑逛,實在逛不動了。
吩咐老徐将馬車直接趕回百花園的時候,斯凝夢不免慶幸,雖然生活中牽扯進了這麼多人,幾乎人人身上都有那麼一兩件麻煩事,但這些留在她身邊的人,如今也在幫她。
她可沒有三頭六臂,做不到事事親為。
在馬車上歇了一會,斯凝夢又想起了吳靜河。
她與淩婉,似乎都被有意謀劃進了某種既定流程,等所有的流程走完,結局就是賣身抵債。
這城中肯定不止一一戶貧家女子被迫進入這個流程,而且看上去似乎合情合法,最主要是沒有人會為了孤女尋事。
可是,若是要買賣,人牙子手裡就有人,為何還要設下這陷阱,就非得要良家女子麼?
臨睡前,慕望野回到房間,見斯凝夢眉宇間有一股愁雲慘淡。
洗漱之後,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慕望野開口問道:“是找不到合心意的院子麼?”
斯凝夢盯着床帳頂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