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細雨如煙。
孟祈安身着天青色纏枝蓮紋錦袍,銀線繡的海浪紋在袖口和衣擺翻湧,鵝黃色的絲縧系着那半塊并蒂同心佩。他打着油紙傘,手中提着錦盒。
踏入椒房殿時,檐角銅陵正被細雨打得輕響。按說外臣不得進入後宮,偏偏安親王是皇後劉氏看着長大的,昔日的太子妃膝下無子,将幼弟視若親生。如今貴為中宮,仍特許他随意出入。
皇後聽見了通傳也沒有起身,甚至沒有轉過身來,倚在軟塌之上,鎏金護甲輕輕翻動書頁。内間雕花木門半掩,孟祈安站在門外叫了聲:“皇嫂?”
皇後不理他,太子孟少甯卻跑了出來,小聲跟他說:“九叔,母後生氣着呢。”
孟祈安朝他眨眨眼,也小聲說:“看出來了。”
孟少甯氣惱道:“九叔到底幹了什麼惹母後生氣?”
孟祈安用折扇敲他腦門:“小孩子少問。”
孟少甯:“那我就不幫你求情了!”說着作勢要關門。
孟祈安一隻腳擋在門縫處:“诶!等等!”他提高些聲音說,“皇嫂好心好意幫臣弟尋貴女入府,卻被臣弟不知好歹趕了出去,臣弟可真是罪該萬死啊!”
裡面傳來摔書的聲音:“你是該死!”
孟祈安:“皇嫂,臣弟知道錯了,所以這不是來給您賠不是來了嗎?您瞧瞧,臣弟還帶了自清樓的糖蒸酥酪和梅花棗泥餅。”
裡面沒了聲音。
他撲通跪在地上,耍賴說:“皇嫂若不見臣弟,臣弟就跪着不走了。”
裡面熟知他的把戲,依舊沒有聲音。
他等了會兒,說道:“皇嫂待臣弟如親弟,都說長嫂如母,臣弟就算是死,也得再見皇嫂一面!”
又過了一會兒,便有宮女請他入内。
他把點心交給宮女,入得室内,也沒敢站着,就跪在皇後的塌邊。
皇後瞪了他一眼,别過臉去看書。
宮女将糕點擺在白玉盤中端了上來。
都是她做太子妃時最喜歡吃的。難為這臭小子還記着。思及此,她的怒氣去了大半。
孟祈安咬咬下唇,低眉順眼地說:“皇嫂,臣弟知道錯了。此事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把人趕出去。皇兄也因此罵過我了,我說都是我的錯,讓皇兄罰我,不要罰皇嫂。皇嫂沒有錯,皇嫂都是為了我好。皇嫂,您不用原諒臣弟,您責罰臣弟吧,罰臣弟做什麼都行,可千萬别氣壞了您的身子。好不好?”
皇後了解他從小就慣會跟長輩撒嬌,可偏他生得粉雕玉琢的,如此賣乖卻讓人生不起氣來。把書扔在榻上說:“得了得了!起來吧!人都叫你趕跑了,你還來本宮這兒得便宜賣乖!”皇帝給她講了個中利害,她還是拎得清的,也知道自己做了傻事,得罪了鎮北大将軍。
孟少甯立在一旁問道:“母後,到底怎麼了?九叔趕走了什麼人?”他給皇後擇草莓蒂的手一頓,“難道是九嬸?”
皇後哼道:“不是你九嬸,你九嬸母後可得罪不起。”
孟祈安滿臉堆笑道:“哪兒能啊,皇嫂母儀天下,是小九的榜樣,等小九回來,我帶她來給您請安。”
孟少甯擎着紅彤彤的草莓感慨道:“九嬸這一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孟祈安才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給他的王妃去信了。待揪出謀逆主謀,他就要北上去找謝淮嶼。他的計劃中沒有考慮王妃,不免有些愧疚,問太子道:“你知道王妃去了哪兒?”
孟少甯:“建甯關啊。”
孟祈安:“哪兒?”
孟少甯:“九叔,我每日都在暖閣中聽政,你莫要小瞧了我。”
孟祈安:“小九去了建甯關?她……她為何要去建甯關?”
孟少甯會錯意,以為他不知道羅傲國的事,解釋道:“你不知道嗎?羅傲内亂,老王暴斃,明措登基……”
孟祈安:“我知道這些,我是問你為何小九會去建甯關?”
孟少甯:“他不去,誰領兵呢?九叔,您莫要逗我,九嬸出發時,您還去城門上送他,怎麼現在又忘了?對了,善習堂都傳您當時要射他一箭,可是真的?”
孟祈安瞳孔皺縮:“誰?你到底在說誰?”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突然抓住太子雙肩,“你九嬸是誰?”
孟少甯被他吓了一跳,手中草莓滾落玉磚:“鎮北大将軍謝淮嶼啊。”
、
暖閣。
丞相:“陛下,羅傲國并未發來國書,而且據大承駐羅傲的使節說,明措近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在王宮之中飲酒作樂。”
皇帝:“飲酒作樂?”
丞相:“是,據說祭祀天地的儀式也全都從簡,明措甚至沒有做狼王血誓。”羅傲國地處草原和大漠,信奉狼王,相信每一任羅傲王都是狼王轉生,所謂狼王血誓,就是在祭天地大典上割破手指,滴血入狼王骨灰與千年琥珀融合形成的聖物之上,血液融進去,血統純正,才能被羅傲臣民承認。
“微臣認為,明措很有可能沒有得到聖物。”丞相道,“于羅傲臣民而言,沒有狼王聖物,他就不是新王,不被臣民承認,他就無法行使羅傲王的權力,比如,調動羅傲大軍。”
皇帝:“也就是說,他現在名不正言不順。”
丞相:“陛下英明。”
皇帝:“既然如此,那絕不能讓他得到此聖物。”
丞相:“可是除了羅傲王族和祭祀長老,沒人知道聖物長什麼樣子。據使節形容,明措此人信仰深厚,他稱親兵為狼騎,意思是借助狼王神力戰無不勝。所以沒有聖物,他自己也無法接受。但是微臣擔心,明措突然有一天醒悟過來,造個假的聖物出來……或者幹脆暴力奪權,逼迫臣民承認……”
皇帝:“到時候他就可以号令整個羅傲大軍了……”
丞相:“是……”
皇帝:“聖物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