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畫室裡學生們的抽氣聲和交頭接耳聲,将姜幸雨拉回了神。
“卧槽!沒看錯吧,是陳馳!”
“這是岩彩課啊,他學表演的吧?怎麼會來?”
寥寥的十幾個學生,剛才還十分沉靜的氛圍,一下變得躁動興奮起來。
姜幸雨移開視線,輕咳一聲,既打斷學生們的交頭接耳,也收斂起自己的莫名情緒,這才重新轉頭看向男孩。
“先進來吧,這位同學,請找一張空座位坐下。”畢竟是第一次課,又是隻有不到二十人的小課,遲到總是個不好的示範,免不了要多提醒一句,“正好提醒一下大家,出勤情況會占據最終成績的百分之二十,如果有特殊情況,一定要提前請假。”
說完,沒有耽誤上課的進度,繼續今天的安排。
隻是個二十歲的小孩子而已,為人師表,她不應該有任何“非分之想”。
然而,不光是她,畫室裡,除了陳馳以外的所有學生,都再難像之前一樣集中精神。
這是兩節連上的大課,一直到下課,那種被壓抑着的興奮終于有了釋放的機會。
有個性格開朗的京大男生首先和陳馳打了聲招呼,口子一開,其他同學便也不再羞澀,有幾個上課的時候就忍不住偷瞄臉紅的女生興奮地走到陳馳的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和他說話。
陳馳也沒有急着走,而是坐在座位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禮貌地回答同學們的問題,看起來十分有耐心,沒有半點明星架子。
姜幸雨站在講台前,把屏幕關掉,轉身的時候,看了一眼被圍坐在中間的男孩。
那禮貌謙和的樣子,簡直就是老師們眼中的完美學生。
姜幸雨不禁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在父母、長輩、同學們面前,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形象,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可她的内心從來是躁動不甘的。
壓抑得越久,發洩得越狠。這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能一直維持住這樣完美的形象嗎?她充滿懷疑。
“姜老師,那我今天就把課程群建好,然後提醒大家,有空的時候想一想,最終想要完成一幅什麼樣的作品。”葛藍對着手機備忘錄,總結道。
她作為本院系的研究生,理所當然地被學弟學妹們選為岩彩課的課代表。
姜幸雨收回視線,把自己帶來的顔料收進畫材籃裡,點頭道:“兩周時間考慮好,到第三次課,每個同學就可以開始創作自己的作品了。”
兩人商量的時候,畫室裡的學生們開始陸續往外走,到最後葛藍出去時,已經一個學生都不剩,原本不算很大的畫室一下變得空空蕩蕩。
姜幸雨一個人留在畫室裡,打開牆邊的水龍頭,仔細清洗雙手。
這是她的習慣,隻要課上接觸了礦石和顔料,不管手上有沒有留下痕迹,都要好好洗手。
畫室裡的不鏽鋼台邊沒有紙巾,姜幸雨關掉水龍頭,正打算從自己的包裡拿紙巾,剛一轉身,一張紙巾已經遞到眼前。
她動作一頓,目光落在拿着紙巾的那隻好看的手上,一擡頭,正好對上男孩的眼睛。
是陳馳,原來他還沒走。
兩人面對面站着,中間的距離不到一臂,姜幸雨這才發現,他的身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高大,大概一米八五的樣子,瘦,但不弱小。
她對娛樂圈内部分男藝人頗有些刻闆印象,總覺得他們的身材管理過于極端,為了掩蓋先天條件裡十分細微的“瑕疵”,追求上鏡時的好狀态,讓身體始終處于極緻的瘦弱中,反而顯得病态蒼白,又弱不禁風。
但陳馳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瑕疵”。
不知是不是他的外形條件太好的緣故,幾近完美的比例,讓他不必瘦到極緻,就能給人強烈的視覺享受。
姜幸雨現在的研究方向雖然已經更偏向學術,但從小積累的深厚繪畫功底,讓她對人體的線條、陰影格外敏感。
順着帽檐下面龐、脖頸,她幾乎就能想象到那T恤底下,略帶一層薄肌,又不過分誇張的男孩的身體。
她趕緊移開視線,不再與他對視,伸手接過紙巾,擦幹手上殘留的水珠,丢進垃圾桶,同時也強制将自己亂七八糟的肮髒念頭一并丢進去。
“謝謝你,”再擡頭時,她換上一副面對其他學生時一樣的屬于老師的溫和笑容,“怎麼還沒走呢,是有什麼事嗎?”
陳馳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溫聲道:“對不起,姜老師,我是來道歉的,因為路上有情況耽擱了一會兒,第一次上課就遲到,實在是不太應該。”
兩節課的時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對不起”。
姜幸雨愣了下,莫名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在道歉。
“沒關系,”她微笑,拎起整理好的包,“下次注意就好,有事提前請假,我不是不講情面的人。”
陳馳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薄薄的嘴唇勾起弧度。
“我知道,姜老師是很寬容的人。”
姜幸雨的動作停住,疑心他在說那天晚上的事。
“能不能加一下姜老師的微信呢?”陳馳拿出手機,“老師可能也知道,我有的時候會比較忙,下次如果請假,一定提前告訴老師。”
姜幸雨下意識婉拒:“晚點葛藍會建立課程群,你到時候加入就行,大部分提醒都會在群裡發布,請假也可以提前找葛藍報備,她會統計好,彙總過來的。”
她和學生們雖然關系不錯,但通常也會保持距離,除了導師林雁旼組裡的師弟師妹們,還有一些指導、合作論文的學生外,她幾乎不會和其他學生單獨加微信、□□這種私人的即時通訊,大部分聯系都通過郵件來進行。
陳馳被拒絕,靜了一瞬,沒有放棄,而是變得更加抱歉:“姜老師,我實在不是故意要添麻煩,隻是可能我的情況更特殊一些,我怕經常溝通出勤情況,會影響到其他同學上課的積極性,還是私下直接和姜老師溝通更好一些。”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幹淨,語氣溫柔,十分禮貌,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姜幸雨不大情願,但想起前幾天林雁旼的交代,還是同意了。
“也好,畢竟是第一次開共享課程,班上隻有你是電影學院的,”她拿出手機,看到陳馳已經點開掃一掃,便自覺地亮出自己的二維碼,“有什麼問題,及時溝通。”
“好了,”陳馳仿佛要親眼看着她通過好友請求,溫聲道,“麻煩姜老師通過一下。”
姜幸雨當着他的面點了通過,正要收起手機,就聽他又輕笑一聲。
“看來姐姐的手機的确沒什麼問題。”
這下姜幸雨真的确定了,他就是在說那天晚上的事。
不過,還沒等她有所反應,陳馳已經收斂住剛才不太有“學生樣”的态度,恭恭敬敬沖姜幸雨道了聲“姜老師再見”,便收起手機,快步離開。
姜幸雨在畫室裡又站了一會兒。
她的耳邊還萦繞着剛才的那一聲“姐姐”,也不知是因為他的相貌——那雙手,那雙眼睛生得太好,好到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還是因為她的婚姻生活太過平淡,平淡到像白開水似的,讓人感到索然無味,此時此刻,在空蕩蕩的畫室裡,她竟然可恥地對自己的學生有了不該有的幻想。
也許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學生,畢竟隻是碰巧開了共享課程而已,但那畢竟隻是個二十歲的男孩,還帶着萬衆矚目的耀眼光芒。
姜幸雨自認不是個道德束縛過分強烈的人,可陳馳這樣的,絕對不能有任何危險的念頭。
她無力地靠在牆上,深吸一口氣,試圖将自己的異常完全壓下去。
好一會兒,她才回到辦公室附近。
碰巧小黃捧着冰咖啡從外面回來,兩人在走廊相遇,小黃立刻小跑過來,興奮地擠眉弄眼。
“怎麼樣怎麼樣!”已經努力壓低了聲音,但那激動勁兒,還是讓姜幸雨往後退了一步,一副“你不要過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