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然的父親蘇哲十年前因車禍去世,顧清安的姐姐顧思語從未祭拜過他,平日裡也不提,如同蘇哲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一樣。每當蘇悅然問起爸爸,她也總是保持沉默。
顧清安認為姐姐是在用回避的方式來緩解傷痛,不去揭開表面一層掩人耳目的痂就不會流血。
蘇哲與顧思語同歲,大顧清安九歲,待他像親弟弟一樣。
每年蘇哲的忌日,顧清安會一個人來祭拜,不是祭拜姐夫,而是祭拜哥哥,風雨無阻和接送蘇悅然一樣。
蘇哲的墳墓遠離乂市,在東面一處風景秀美的山腳下。
顧清安中午忙完手頭工作,匆匆吃個飯就出發了。
車程一個半小時,返程時已是下午三點。
車子駛離墓地沒多久,顧清安遠遠看見一個女人在向他招手,身邊停着一輛車,顯然是車子出了問題。
顧清安緩緩停下車,放下車窗。
女人湊上來,“您好,我車熄火了,能幫幫忙嗎?”又晃晃手裡的手機,“手機也沒電了。”她長按手機開關的按鈕又戳戳屏幕始終黑屏,“叫不了救援。”指甲又長又尖,上面的鑽反射的太陽光晃着顧清安的眼,他别開視線。
“稍等,我幫你叫救援。”從扶手箱裡拿出手機,打開發現沒有信号,左晃晃,右搖搖還是沒有。
顧清安心想難道是兩邊有山的緣故,随後想起自己有充電寶,找出來遞給她,讓她充上電試試有沒有信号。
女人給手機插上充電寶,等了一分鐘開機,也沒有信号。
顧清安隻好下車幫她看看情況。
打開引擎蓋各處檢查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讓女人重新嘗試,還是打不着火。
等了将近二十分鐘,沒有其他路過的車,手機仍舊沒有信号。
顧清安要接蘇悅然打算走,女人說她也要去乂市提出搭車。
顧清安有些顧慮,畢竟是陌生人。
他提出回去後會安排人過來幫忙,女人懇求說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
顧清安知道她是害怕他食言,可以理解,隻好捎上她。開了後門讓她坐在後面。
行駛不到五分鐘,顧清安的車也熄火了,也原因不明。
顧清安讓女人坐在車裡,他下車來到路邊,先是站着,然後是掐腰站着,再然後是蹲着,坐着。
漸漸暮色西沉,沒有一個車路過,車仍熄火,手機仍沒信号。
顧清安望着火紅的夕陽,沉靜淡定仿佛是特意停下來欣賞落日一般。
女人見他始終在車外,開門下車走到他身邊坐下。顧清安移動身體與她保持兩個人的距離。
女人笑笑,彎曲雙膝,雙手撐在上面,支着臉頰欣賞夕陽,同樣不急不躁,在享受。
“還沒問你叫什麼?”她食指在臉頰彈鋼琴,夕陽的光柔和溫暖,照在她的指甲上卻反出鋒利的光。顧清安避開視線回答,“姓顧。”萍水相逢,沒有問她的名字,他不感興趣。
女人放下手,偏着頭,眼睛忽閃忽閃,“哥,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有緣分。”
顧清安看着夕陽,沒有接話的打算。
她繼續說:“這荒山野嶺的,我們的車子都熄火了,手機又都沒信号。”
顧清安側過臉看着她,眼神複雜晦暗,“所以呢?”
女人一隻手撐在地上,身體向他傾斜,“所以,我和你。”聲音變得虛飄,“有緣分呗。”
顧清安什麼也沒說,單手撐地起身,向車走去。
女人稍後跟上時,他已将自己鎖在車裡,任憑女人如何搔首弄姿,捶窗拍門。
氣溫并不算低,走上半個小時差不多就能到她的車。
顧清安靜坐車中閉目養神。
當陷入困境暫無解決之法時,他通常的做法就是養精蓄銳,他堅信人隻要不死,人生就會繼續,要繼續就會有轉機,所以,不能等到轉機來了,人已經垮了。
聽到手機震動的嗡嗡聲時顧清安知道轉機來了,但仍舊十分冷靜,他告訴自己情緒激動無論在壞事還是好事面前均是不可取的。
拿起手機屏幕顯示淩晨十二點整,信息是李碩發來的。
“顧總,打你電話無人接聽,隻好微信告訴你,然然放學我已經接回來了,就是我有點不讨她喜歡(呲牙笑),所以,我讓李老師也跟着回來了,正陪她寫作業呢,您放心。”
信息顯然不是此時發過來的。
顧清安食指摩挲着屏幕,看樣子是我讓李碩去接的,有人冒充我,那李碩的信息會不會也有人冒充。顧清安心裡咯噔一下,擔心蘇悅然。
他回了句,“好的,知道了,謝謝。”決定先不動聲色。
沒有收到回複。
他嘗試啟動車子,車子也恢複了,開出幾米遠,一個急刹車。他忽然想到,如果真是這樣,對方怎麼會提到李老師?怎麼會認識李老師?還有路上遇到的那個女人。
他掉轉頭,女人和車都消失了,留給他的隻剩黑夜、滿腦子的疑惑和冰涼涼的脊背。
此間隻有這一條路,他雖閉目休息但神經緊繃并沒有聽到車聲。她決定走反方向了嗎?還是有什麼其他隐情?顧清安調轉頭加大馬力。
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此刻沒有時間細追,他着急回家,一邊開車一邊在腦袋裡盤算今天遇到的事,仿佛見鬼,當然他不信有鬼。
日後顧清安找人調查此事,沒有結果,也隻好作罷。
神仙苑的電梯緩緩上升,顧清安第一次感到慢。
電梯快到頂層,他絞手站在門口等待,門一開,一個大跨步蹿出去,打開指紋鎖順手按開牆上的開關,走廊的燈次第亮起,他向着蘇悅然的房間一路小跑。
快到門口時卻放慢腳步,緩緩走到門前深呼吸,手握上門把手,咬着下嘴唇,手往下壓,門開了,廊燈柔和的光順着門縫溜進去,照在床上地上兩個熟睡的人身上。這讓顧清安想起那日在教室門口看到的畫面,嘴角輕輕上揚,懸着的的心放下。
悄悄關上門退出去,去往客廳的腳步從容又輕松。
心裡有事又不是自己家,李雅雖然睡着了但并不踏實,方才半夢半醒中感到有人開門,隻是一瞬又迷糊過去,這次确确實實感到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身上,一個機靈從地上坐起來,後腦勺撞到半蹲在地上的顧清安,兩人同時啊了一聲,四目相對,一個捂着後腦勺,一個捂着下巴,蘇悅然翻個身又繼續呼呼大睡。
李雅手裡拿着毯子跟在顧清安身後來到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