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太久了,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明明和自己的□□向日足一起出生,卻走向了不一樣的結局。
俗世無常,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随風而堕,自有拂簾幌墜于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于糞溷之側。日足是落在席面上的那一朵,被人寵愛,悉心教導,他是擁有選擇的那一方。而他落在糞坑裡,一直都沒有過自己的選擇。保護宗家是一直以來被灌輸的責任與義務,不是他的選擇。
這麼多年如一日,他扮演着日向那個對宗家恭恭敬敬的分家族長,被要求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殺人、監視,無論他内心如何不願,都不得不做。他反抗、辯駁,都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宗家不會在乎他的感受,顯然也不如表面上那麼光鮮亮麗,很多陰暗的事,光風霁月的宗家不能做,當然需要一把聽話、鋒利的刀,被籠中鳥束縛的他不得不成為這把刀。
他一向沉默,從不和别人說這些。多年不曾向别人展露自己的内心,他變得不善言辭,忘記了該如何同一個孩子相處,以至于此刻竟然會向一個孩子來剖析自己的内心。
“成為分家,不是我的選擇。我一直是不被選擇的那一方,也一直是沒有選擇的那一方。現在這個命運通過我的血肉流傳給了甯次,我覺得很奇怪,難道我的血是罪惡的嗎?不然為什麼我的後代都要成為分家,被打上籠中鳥的印記?可我分明和日足流着一樣的血,我們分明是同一對父母……”
“啪嗒”一聲,明月把自己給自己倒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
短促的聲音打斷了日差的話,他純白的瞳孔微微放大,目光落在明月的身上。
“發生了什麼?”
日差吞咽了一口口水,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兒一臉正色,她似乎從不用同情的目光看他,這足夠讓他把她和别的人區分開,甯次的母親去世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别人這樣長談過。
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來,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她還不知道日足殺死了雲忍的使者,不知道雲忍要求交出日足,三代目正躊躇不定,族裡正有意無意的暗示可以讓他代替自己的哥哥。
交出他的屍體。
白眼絕不容許遺落在外,這一點上不論是木葉還是日向,都達成了共識。而他很清楚,如果要代替日□□出他,那麼被送到雲忍手上的隻能是屍體。
他心裡很亂,沒有人願意去死,更何況是替别人去死。他的兒子才幾歲,尚不能理解生死之事,如果他死了,誰能來照顧他?他的哥哥嗎?
即使表現的再忠誠,骨子裡他還是有怨氣的,他不信任利益既得者。因為他的兒子,同樣被打下了籠中鳥的印記。以後,他□□向日足,還會為了更多日向的利益而傷害他。
可是不去死又能改變什麼呢?日足是族長,日向絕不會放棄他,如果不交出殺死雲忍使者的人,大概雲忍又會以此為借口再次發動戰争。
無數人奮鬥得到的和平又會被打破,稚子失去雙親、老人失去子女的事情又會發生,生靈塗炭之事還會繼續上演。他會被冠上懦夫之名,他的兒子也會被人看不起,這樣的結局不是他想要的。
“……我哥哥殺死了一個雲忍,對方要求交出兇手。如果不交出兇手,很可能再次發動三戰。”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缥缈而悠遠。
“他為什麼要殺死雲忍?”
“雲忍想要擄走宗家的長女,被他發現,他失手殺死了那個人。”
“好不要臉。”
“……”
“别告訴我為了什麼所謂大義,你要替你哥哥去死。”
“……”
“你認真的嗎?”
“……”
日差又變得沉默起來,過了許久,幹巴巴地說出一句:
“我是自願的。”
“這算什麼自願?!隻是因為比起反抗而後毫無意義的死去,自願去死去犧牲更有價值,這難道就說明你是自願的,難道就能證明你的犧牲是對的嗎?!”
明月瞪大了眼睛,對此完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