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晩黯然。隻有她,徹頭徹尾都是外人,身無長物,看似坐在餐桌邊,實際連上牌桌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人會真正看得上她。
肅殺的氣氛下盛堂分外閑适,他執起溫熱的白瓷盅,用羹匙把裡面的炖品和湯水一股腦全送進嘴裡,含着食物,一壁咽,一壁說:“抱歉,父親,我已經選擇了礦冶,注定無法肩負起您構建的龐大商業集團。”
“學術和商道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走在任何一條道路上,另一條于其而言無異歧途。人各有志,不必強求。”
他咽幹淨口中食物,清了清嗓子,看似疏朗,實則堅決。
感鴻哲放下餐巾,眉心雖有紋路,卻不興波瀾。“各行其是,你既加此執着,此話題到此為止。"
他冷笑一聲,“我們談點别的,新春将至,我沒記錯你和韫祎小姐訂婚快近一年,為父有意你們在新歲金秋完婚,這總不妨礙你所謂的學術道路。”
“大年初一例行拜年,禮物我已備好,你拿上親自登門去趙公館一趟,見見未來的嶽大嶽母,禮不可廢。”
盛鴻哲丢下這一句話,便起身離席。
盛堂頗感到無奈,也學盛鴻哲拿起餐中,胡亂擦一通手。遂晚見他最後似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寂寥,但她覺得自己沒有立場開口寬慰。
盛鴻哲不在席間,他的話卻回蕩耳際揮之不去,如非她多心,他從那話裡聽出了告誠。
——即便盛堂把她帶進了盛公館,盛家認定的少夫人隻有趙韫祎。其實她從未想過要争什麼,所懷匮乏,多出的一點點善意和溫柔都措手不及。
她會自慚形穢的。
溫蔓柔聲吩咐傭人收拾餐桌,看出精心籌備的晚餐因父子二人龃龉不歡而散,方才二人面照面坐在長桌對側,句句話針鋒相對,不動幹戈亦硝煙彌漫。
許是盛堂長大到了有主意的年紀,許是盛鴻哲一向事忙欠缺了少年的人生,許是她體質偏弱令丈夫不惑之年始得一子……凡此種種,不存在手足之争的豪門,父子見疏實是一件哀事。
溫蔓沒再強求盛堂任何,隻囑咐他早點休息。
盛堂便跟母親提前道晚安,說要帶遂晩回放園。
“去吧,早些安置,白姑娘也一樣。明天要過花街,到晚上吃團年飯守歲燒炮仗,可有的忙。”溫蔓說。
遂晩欠身跟盛夫人道别。侍女從衣架上取下她的大衣,一絲不苟地給她披上。走出主樓到放園尚有一段距離,冬夜無風,池塘水泊彌漫的濕寒夜露沾衣,倒讓人犯冷了。
一路踏石闆小徑穿過假山亭榭,樹靜風靜,檐角枝頭挂滿紅燈,婆娑樹影間彤色搖曳。滿月升上枝梢,籠着樟樹幽密的冠,空氣裡纏綿一絲香氣。偶爾枝葉窸窣,飛出一隻鹪鹩長空留下振翅聲和曠遠嘹唳,原是察覺到巡邏的家丁,他們見到盛堂和遂晩,垂手讓到路旁,低聲見禮:“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