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一聲笑,原兩人都在看着她。
“可真是個金貴人物,又得了你這樣一個老師往後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時煙絮端起碗回敬他:“借君吉言。君守山二十年,山不動。乃是君之才華,山中人安居樂業免于災難,是君之遠見。”
三當家愛笑,自打見到他開始他的嘴角便沒有落下來過。
“實在擡舉,這山上當家可不止我一人,有如此景象乃是山中衆多兄弟共同創之。我等也沒有什麼野心,隻不過想在這苦難中尋一片安樂地罷了。”
“大求大治,小求小治。這安樂地君尋到了,隻是以君之才一輩子隐于山中,可甘心?”
三當家收起笑,面上帶來幾分憂郁:“安樂地!安樂地!這世上哪有什麼安樂地?山上一時安逸不過是山下官員、豪強互相勾結,都……不願意搭理我們這些人罷了。
可就這幾日山下發生的事情,那些對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盡數被除掉,這安樂地又能再堅持幾日?”
時煙絮搖頭:“君若如此想便狹隘了,山下官員、豪強壓迫君等被迫上山,若山下财狼已除,君等又何必躲在這一隅之地?”
“先生如此想,乃是先生豁達。隻是《禮記》有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上山時便消了戶籍為匪,那這輩子又怎能洗掉匪的名聲?”
時煙絮起身,繞着三當家走了一圈。三當家不明所以,時煙絮卻在搖頭。
“君身上并未有一個匪字,倘若君不說我隻當君是哪個學堂的教書先生。這山中之人君教得很好,幾乎都是規矩人。以君才華叫他們忘了山上事,下了山入了入籍便照樣還是良家百姓。”
三當家盯着他,面上神情是少見的嚴肅:“先生說上山來尋求知己,我并沒有信。但如今我卻驚醒,幸好沒信。原來君上山是為了那朝廷作說客!”
三當家思索該如何,卻沒能思索出來:“你走吧,襯還沒多少人知道你趕緊下山去,我隻當你沒有來過。”
“當家的既然沒有動心又為什麼要送我們下山?既然認定了我們是朝廷中人,難道不怕下次來得是官兵?”
三當家心中并不平靜,正欲呵斥這幼兒無狀,但又想起來他們上山時就是說為了遊學,于是便将呵斥的話給壓了下來。
“三哥!二當家讓你過去,你……”
山上沒什麼規矩,這小院也沒有栓上門,所以往往有人過來尋他便直接推門而入。
那姑娘沒想到這院子裡還有别的人,這放平時并不奇怪,畢竟三當家是這山上最有文采的人。
奇怪的是與他同桌的那個人……
從被迎為客,到被綁為囚隻隔的一刻鐘不到。
時煙絮也沒想到,這山上的二當家能那麼閑,還特意帶着人去通州看他。
見他們還要綁淩幼歸,時煙絮趕忙開口:“諸位不喜我無妨,但稚子何辜?何況她才三四歲大也礙不着各位什麼事。”
二當家是個女人,對于小孩子本來也下不了手,這下有了台階直接将人抱在懷裡。
“你也知道她才三四歲大,那你還帶着她往山上跑!”
時煙絮沒在意二當家的話,隻是看這山上幾個當家的齊聚一堂,各個一臉菜色。
山上二十多年過去,一共有了八個當家,知道這人是個官的時候就趕緊把人給綁了。
但經過三當家的講述之後才知道這人是什麼官。
不殺吧,這人在通州就是剿匪的,一連剿了十六個山頭。不然他們也不能特意派二當家過去看看,防止他被調到揚州。
殺吧,這人現在官太大了,揚州城内還有京城來得官兵。他死在這,那這附近幾個城池的兵能都調過來剿匪。
時煙絮聽着那些人對自己處理的談論。
淩幼歸在二當家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開口:“要不你們把他帶到雲大人面前,逼她給你們入了良籍,待回頭再讓戶部的官員給一些田地耕種?”
衆人看向那個娃娃,又看向被綁着的時煙絮。
“大人,你沒苛待過這學生吧?”
大當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娘的!這他們不是變相的招安了嗎!”
說着就讓人将這娃娃給抱一邊去了。
許是覺得人是三當家請上來的,應該比其他人好說話。
于是便讓三當家跟時煙絮協商。
“大人如今可及冠了?”
時煙絮搖頭:“翻年十九。”
“尚書令大人,您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得天子信賴是天子近臣,實在沒必要來這土匪山。而我等也沒什麼野心,就想偏安這山上,以前迫于生計的确劫了幾隻商隊,但也隻是奪了财物沒有傷及性命。
大人是宰相,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如大人便當我等不曾存在,将我等忽略過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三當家如今同我許下了這樣的諾言,那往後呢?你能保證你們的後人也會同山下人和睦相處嗎?
三當家你不是聖人,我也沒那麼大本事。上山隻時山上兄弟看上了我那學生的首飾,便想奪去,為什麼呢?不就是他認為自己是匪是可以不勞而獲的嗎?”
三當家垂眸:“大人是國之棟梁,可這賦稅實在沉重,我知道這是因着什麼。大人雖除去了江南豪強,但往後呢?大人誰又能保證往後不會再回到那人吃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