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隐藏在幾位年輕官員跑來非要倒酒,邀請蕭勿同飲的笑鬧聲中。
蕭勿朝那邊看了眼,走到了剛才莫允修坐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原先笑着的官員也不敢笑了,視線越過誰,誰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笑的時候,目光太冷了。
蕭勿數了數桌上的酒杯,在座六人,酒杯有十。
地上還有些零散杯盤,似是有人将這些東西掀到了地下。
“以為殿下一心都是社稷朝政,原來也好這口。”那幾位官員不敢坐,莫允修卻是在蕭勿之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蕭勿一言不發,沒有看莫允修,垂着眼眸看着莫允修那捏筆杆子的纖白手指翻着花樣地轉着手中折扇,一副放松的姿态。
“狀元今日才登科,竟與工部,禮部……”蕭勿視線懶懶掠過,忽略了其間一個顫顫巍巍的戶部官員,“還有吏部的人,就熟絡到可以坐在一起喝酒,還真是,人情練達。”
他沒有接任何人的酒杯,将腰間的刀卸下來,擱在了桌邊,一副要在這裡長坐的姿勢,放松了姿态。
“既如此,本王也同狀元郎好好攀攀關系。”此時靜了下來,蕭勿清楚聽到了屏風後的動靜,笑了笑,“什麼動靜?狀元郎這小小包房裡竟還能藏人?”
莫允修也坦然一笑,如沐春風,“殿下多心了,不過是下官今日撿到一隻極其可愛乖巧的小貓,準備帶回府中養幾天呢。”
蕭勿眼底閃過嘲諷,“若是可愛乖巧的小貓,那應是有家的,狀元郎倒也不該據為己有。”
莫允修:“殿下說的是。”
蕭勿又偏了偏腦袋:“不過,狀元郎不是拒絕了陛下賞的住處,你準備将小貓帶回什麼府上養?瑞王舊宅?”
莫允修聽見這幾個字,狹長眸中不經察覺的恨意一閃而過。
幾人抽了一口冷氣,誰都知道,現在提及瑞王,那都是跟死字沾邊。
突然,屏風後突然一陣躁動,幾聲嬌弱輕呼聲溢出來,接着,就是一個嬌小的黑衣人影閃了出來,直直撲進蕭勿懷裡。
蕭勿警惕下險些拿刀揮過去,手觸碰到刀柄時看清了來人。
沈意之跪撲在蕭勿懷裡,一聲不吭,卻睜着濕漉漉的圓眼,擡頭望着蕭勿。
蕭勿垂眸,皺了皺眉,眼裡都是詢問之色。
兩人明明剛分開不久,一個時辰前她還是見獄中慘景仍毫不改色的端莊姿态,這時就成了可憐狼狽的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沈意之還是一聲不吭,仰頭看了他一會,眼中擠出淚來,一腦袋又栽進蕭勿懷裡,肩膀隐隐顫抖着。
“怎麼回事?”蕭勿冷眸擡起,這才正眼瞧了莫允修。
莫允修依舊春風不改色,似是就當沒聽見剛才蕭勿所說的什麼言論,但停下了把玩折扇的手,“哦?這小貓竟然真的有主,微臣不知原是殿下的小貓,真是抱歉了。”
他口中說着抱歉,視線定在沈意之身上,卻是看不出絲毫歉意,“隻是真是有主的貓,就不該跑出來到處撲人,幸好遇見的是我,若是遇見壞人,被打斷腿就不好了。”
“說話。”蕭勿一隻大掌輕輕捏着沈意之的臉頰,逼迫她擡頭看着自己。
沈意之身後,跑出來幾個剛才陪在幾人身邊的莺莺燕燕,惶恐地跪了一地。
但沈意之隻是望着蕭勿流淚,仍舊不發一言。
一邊的某位年輕官員湊過來說:“哦對了殿下,這個姑娘奇怪得很,方才跑進來就非要跟莫大人喝上一杯,這會兒,想必是辣着嗓子了。”
蕭勿本就冷下來的面色,此時看上去更是如雁北寒風吹來了京都,空氣間都凝結了一層薄霜。
這位年輕官員無意間對上了蕭勿的神色,心下一慌神,膝蓋沒紮穩,“噗通”就栽跪在地。
蕭勿低眸瞥了這位官員一眼,“崔大人不日将啟程前往東湖調查私鹽案,小崔大人切勿在此時多生事端。”
小崔大人腦中竄上一股寒意,立馬磕了個響頭,沉着聲:“下官這就告辭。”
“還能走嗎?”蕭勿垂眸問沈意之。
沈意之收了眼淚,輕輕點了點頭。
“韋厭。”蕭勿朝門口喚了聲,韋厭就提了刀進來,帶着身邊的兵,将包房圍了起來。
蕭勿手握成拳,讓沈意之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撐着身子站起來。
沈意之走了兩步,朝莫允修掃了眼,莫允修坦蕩又溫和的目光順着她的視線望過來,沈意之又兩腿一軟,幹脆挂在了蕭勿身上。
蕭勿脊背微僵,伸手攙扶了她一下。
先前對自己的告誡猶在腦海,這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妹妹。
但此情此景……
蕭勿在她耳邊輕聲道:“冒犯了。”而後就抄起沈意之的膝蓋彎,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而他們走後,國公府的千金帶着人跟着沈毓栖又上了莫允修那間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