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允修坐在主位,一隻手把玩着手中折扇,另一隻手慢條斯理極盡優雅地端着酒杯,聽見門口的動靜,斜斜着一眼瞥了過去。
沈毓栖就見着他坐在一團狼藉之中,白袍不染。
國公千金煉玲珑踹門而入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她再一扭頭,就見到仿佛癡癡入迷的沈毓栖愣在原地。
她皺着眉用手中鞭托搗了搗沈毓栖,“回神了。”
沈毓栖才喘了口氣,大聲道:“我姐姐呢?”
莫允修飲下杯中酒,臉頰泛上微微的紅,似是醉了,斜着那雙溫柔含情的眼,笑了笑,“姑娘不妨用一用眼睛,現在這裡隻有我一人。”
“他是新科狀元?”煉玲珑拽了一把沈毓栖,疑惑道。
沈毓栖:“對。”
煉玲珑皺着眉頭回憶,“總感覺在哪見過似的。”
她與沈毓栖性子挺像,講話聲音也都屬于尖銳的類型,就這樣落入了莫允修耳中。
“下官一介草莽,竟得了國公千金的眼熟,是挺榮幸的,不過玲珑妹妹帶了這許多人來,不像是要跟下官叙舊的樣子。”
莫允修擱下酒杯,對煉玲珑講話,視線卻停在沈毓栖臉上。
沈毓栖探究又新奇的目光點到了莫允修眼裡,莫允修便朝她揮了揮手,“沈……二小姐,不妨坐下我們繼續聊聊剛才的話題。”
煉玲珑沒動,她怔怔望着沈毓栖果真乖巧走上前去,坐在了莫允修身側的位置上,腦中突然隐約閃過一個人影。
她想起這個人是在哪裡見過了。
四年前的皇家秋獵,是近十年來最熱鬧的一次秋獵。
那次秋獵發生了不少事,煉玲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瑞王獵到一隻非常漂亮的梅花鹿。
在場許多女眷都想要帶回家養幾天,那日沈意之也在,但沈灼庭沒有帶他的二女兒。
煉玲珑一向不喜歡沈意之這樣惺惺作态的人,看她表示很喜歡那隻鹿時,煉玲珑率先跑去瑞王面前,說想要那隻鹿,用自己哥哥打的狍子換。
結果瑞王扭頭就送給了一個白嫩俊秀的書生。
煉玲珑被拂了面子,氣得三個鼻孔出氣,但想到沈意之也沒得到,心裡總是暢快了些。
可誰知當晚,宮裡來了位侍衛,牽了一隻健健康康一點也沒有受傷的幼年梅花鹿來,送去了沈意之帳篷裡。
她不知那是誰送的,但就是氣,幹脆早起去把那隻幼鹿殺了,看見沈意之後來哭了兩日,她心情爽快極了。
煉玲珑這時想起,莫允修,竟就是當日瑞王送鹿之人。
她想不起這人當時是用什麼身份去參加的皇家秋獵,但看上去不像是與誰有關系似的,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就連瑞王,也是送了他鹿以後,再也沒有來往過。
她橫豎看這人也不順眼,于是坐到他與沈毓栖中間去,把沈毓栖往外擠了擠,傲慢地瞥他一眼,“看來那日的梅花鹿是個補腦的,沒準我吃了,也能考個狀元當當。”
沈毓栖聽煉玲珑講過這個贈鹿的故事,于是很長一段時間沈毓栖都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煉玲珑。
沒想到當年的事情與莫允修也有一點關系。
莫允修坦然一笑,“實是無奈,奪姑娘所愛了,莫兄這廂賠個禮。”
他喚了店小二來,給二位姑娘上一壺暖身的果酒,又給自己滿上了。
莫允修:“沈……二小姐。”
沈毓栖打斷:“我叫沈毓栖。”
“好,沈姑娘。”莫允修收了先前漫不經心的表情,對着沈毓栖此時歉意滿滿,誠意滿滿。
“方才在令姐面前,在下所言确實考慮不周,對姑娘産生的不好的影響,在下都願意一力承擔。”
沈毓栖卻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蹭”地就從座位上起身,“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正如令姐所說,此事便就此作罷吧,趁着這件事情鬧大之前,别污了姑娘名聲。”莫允修順着沈毓栖起身的動作,擡眼回看着她,神色認真,不是在開玩笑。
“不可以!”沈毓栖雙手握在身側,捏得指節發白,煉玲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擺,不解她此時這麼憤怒是為什麼。
沈毓栖猛地一揮甩開了煉玲珑的手,煉玲珑也是個暴躁脾氣,起身立即給了沈毓栖一耳光,“你發什麼神經!現在這個結果不是正好嗎?”
沈毓栖本就委屈,她捂着被煉玲珑打過仍火辣辣的那半邊臉,瞪了眼煉玲珑。
看着莫允修,低怒道:“為官為君子,都斷然沒有說話不算話的道理,這親既然你提了,那我就必須得嫁!”
她撂下這句話,便拽了把煉玲珑,拉着她出去了,桌上溫熱的果酒,二人一口沒動。
煉玲珑這次難得的站在了沈意之這邊,二人站在滿堂花殿門前,争執起來。
“沈毓栖,你什麼身份?做出此等自掉身價的事情,真丢我的人!”煉玲珑原以為沈毓栖出來能清醒一些,但現在看着她的眼神,煉玲珑覺得這不像她以前認識的沈毓栖。
沈毓栖也氣,都撒在煉玲珑身上,“咱兩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懂我,玲珑,你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連你剛才說的秋獵,父親都是帶着姐姐去,我從來都活在姐姐的光芒之下,她一日不成親,我就要一日被她壓在家裡,我早就過夠了!”
“如果這次我不順着這個機會嫁出去,我不知道還要在家裡受她影響多久。”
煉玲珑:“她也要嫁出去了啊,你再忍幾天,何必草率的把自己一輩子給這麼一個臭男人呢!”
“玲珑你還是不懂我。”沈毓栖負氣離開,獨留下清醒的國公千金及國公府的幾個侍衛,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