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之帶着雲霜連夜出了城,兩人到天光熹微之時才去找了家驿站修整一番。
待蕭勿一行人抵達尊州時,方收到京都來信,說夫人已于五月十九夜半醜時出了府,并往城外去,隻帶了個丫頭。
蕭勿眉頭輕擰,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沈意之如此出京,若是被人知曉她便是蕭勿的妻,恐怕極其危險。
沈意之卻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二人一路極其低調,謹慎到那嬌柔白嫩的雙手都要戳進泥土裡,灌滿一指縫的泥垢。
“小姐,我們此次去尊州,萬一正好碰見殿下也在尊州怎麼辦?”雲霜解了馬,将行囊套牢在馬背上。
沈意之用兜帽裹了裹腦袋,隻露出一雙半垂着的眼睛:“應是不會的。”
尊州地大,沒那麼多巧合。
沈意之隻想,莫允修被關得久一點,别那麼快出來。
二人躍上馬背,再次踏上了颠簸的行途。
蕭勿來到尊州悄無聲息,甚至沒有放章鶴一家回府,一行人當即便去了鹽井查賬。
兩日下來衆人冷汗幹了一茬又一茬。
蕭勿冷着面色,誰的情面也不留,該關押的當即便拖走了,誰都不敢張口說個不字。
章鶴不似在路途中的菜色面容,此時倒也是一副可靠的廉潔形象,配合着蕭勿,查賬工作做得有條不紊。
如此刺史,竟能被山匪控制長達數年?
蕭勿按了按太陽穴,一群大老爺們烏泱泱地在議事堂嘩啦啦翻着書卷,室内逼仄憋悶,當下便要出去吹吹涼風,鹽丞身邊的一個親信立馬殷勤地為蕭勿引路。
今夜鹽井邊無風,夜幕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漆黑密網,将人都困在裡面,呼吸難暢。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鹹味,身邊那個鹽丞親信為蕭勿扇着鹽風,一邊小聲道:“殿下若是累了,小人帶殿下去放松放松?”
蕭勿懶得掀眼,撐着面前圍欄,語氣冷然道:“何處?”
“聽聽曲兒,喝喝茶,松快松快。”這人嘿嘿笑了聲,聲音尖細又如同帶着粗糙鹽粒:“身體上的放松,也是可以的。”
“咱這姑娘都長得方方正正,不好看,姑娘都是從江南帶來的,水靈着呢!”
聽及此,蕭勿睜開了眼:“娼門?”
這人笑得更開心了:“是是是,殿下可感興趣?”
這種位高權重的人總是縱情于聲色犬馬,若是這位高權重的人脾氣大,那就說明,伺候得不到位。
心腹想着:鹽丞已經被關起來了,他在外面,為鹽丞使使力,過不了幾日鹽丞就能全須全尾地出來了,再對他大肆嘉賞一番,好日子這不就來了。
隻怕他的勁,使錯了地方。
倘若他在今日之前下點功夫,便可知,如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其生母便是江南人。
若再是了解他一點,就會知道蕭勿向來不忌諱手中沾滿鮮血。
他一向是對該殺的人毫不留情。
可他今夜就想把自己的小命送給攝政王了。
于是他小聲又補充道:“咱這兒還有小頂人兒呢!”
蕭勿一聽,頃刻間氣血翻湧,掩住滿眼的波濤,沉着聲問道:“小頂人是什麼?”
“嗐,小雛兒啊,殿下沒有享用過?京都那些官兒,哪個還沒來咱這用過小頂人兒啊可是要被笑話的。”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又沒完全意識到,朝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又道:“誰敢笑話您啊,小的掌嘴。”
說着,又滿臉笑成一朵菊花,直接向蕭勿引路,谄媚地伸出手,樂道:“殿下,您這邊請。”
蕭勿波濤不顯,隻是臉色黑沉沉的,殺心四起。
他沒去叫上韋厭,隻身一人,擡腳便跨入了漆黑中。
“殿下!草民因事來遲,還望殿下恕罪!”一清俊公子從旁匆匆趕來,在蕭勿面前“噗通”一跪。
路旁油燈暗淡,蕭勿看不清對面人臉,皺眉道:“你是何人?”
“草民乃章大人幕僚,賴川見過殿下。”
蕭勿想起了這個名字,是個能人,可賞,于是點了點頭:“去吧。”
說罷要走,卻又被賴川叫住:“殿下。”
蕭勿垂下眸去,瞧見了賴川眼中莫名其妙的隐隐怒意,面露不悅:“有事便說。”
“殿下要去何處?”賴川眼裡口中都藏不住事,怒意差點蓬勃而出,可蕭勿那冰冷的神色,震得他恍然瑟縮了回去。
他第一次見這個姐夫,漆黑中,面若煞神,與他印象中溫柔淑雅的表姐一點也不般配。
唯恐多說一個字就會身首分離。
他咽了咽口水。
蕭勿沒再理會他,跟着那鹽丞心腹便走了。
賴川僵硬着脖頸,在他身後低喝道:“殿下是有家室之人!”
蕭勿:“……”
“你……”什麼人,管得真寬,蕭勿沒問出口,那鹽丞心腹又細着聲音笑着:“味道不一樣的,夫人是夫人,小雛兒是小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