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地勢高,沈意之這邊沒有受到水淹影響,府裡也收留了許多從低處救來的災民。
沈意之派人去采買藥材,也果然一無所獲。
因全城受災,以往嚴防的城關也松懈了,已有蕭勿的人将城中的一些受害的孩子悄悄送了出去。
光隐寺的善悟大師早已被沈意之請進了府中,如今在章府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的風吹雨淋。
如千軍萬馬的雨勢偃旗息鼓了一陣,破洞的天難得又露出絲絲日光。
沈意之打開上了鎖的客房門,帶着餐食入内,難得寂靜的時候,沈意之聽見了屋内顆顆佛珠碰撞的聲音。
她輕聲打斷:“大師,用午膳了。”
屏風後的善悟睜開眼,低笑了兩聲:“怎麼今日是沈施主來送飯?不忙了?”
“我一介婦人,也幫不上什麼忙,都是閑來無事,隻是前些日子下着雨,身子實在不适,大師見諒。”沈意之坐在了桌邊,為善悟布菜。
善悟走了出來,沈意之瞧他,發覺他比之前在光隐寺的時候氣色還好了很多,也笑道:“看來漲大人府上的夥食還是很不錯的,将大師都養得面若桃紅了。”
“善哉善哉,貧僧向來與寺中衆人同食同寝,這些日子在章府開了小竈,也是沾了沈施主的光。”
沈意之沒有再搭話,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邊,等着善悟吃完飯。
章府的膳食确實不錯,尊州人的口味喜甜,沈意之雖是京都人,但祖上是江州人士,便也是愛吃甜和清淡口感的飯食,來尊州這些時日,沈意之都感覺自己腰上好像胖了一圈。
善悟淺嘗幾口就擱下了筷子,問沈意之:“前些日子送飯的小姑娘在貧僧耳邊叽叽喳喳鬧個不停,今日沈施主安靜坐在這裡,倒叫貧僧不習慣了,不妨先說事情吧。”
沈意之淺笑一聲,端坐桌邊:“這些事日,我還想明白了一件事。”
“大師因愧疚,縱容幫助莫允修行事,但同時,大師還做了些,能使他萬劫不複之事。”
“所以此時有惑,想讓大師一解。大師究竟是想助他,還是害他?”
沈意之回想當初叫雲霜送賴清歡回江南的情形。
“莫允修現在做的事情還不足以定他的罪,再大的貪污金額,也得有賬本作為證據才行,但真真切切的金子,那就不好說了。”
善悟瞳孔微震,坐在椅子裡的脊背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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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水勢控制下來,蕭勿在碼頭前用窺遠鏡觀察遠處的海天現狀,身邊來人報:“各地積水清理差不多了,但發現許多院中顯露了大量的……黃金。”
蕭勿将窺遠鏡丢給郭昌:“帶路。”
一行人跟着衛兵浩浩蕩蕩地趕到了一間客棧後院。
蕭勿便見到了極其眼熟的一幕。
金子形狀大小,都如京都那個着火的小院中樹幹藏的相似。
這一大塊金子,便險些被水沖走,倚靠樹邊,閃閃發亮,格外耀眼。
蕭勿皺眉:“其餘的也是如此形狀?”
“是。”
“将掌櫃的叫來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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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允修在章府門前站了許久,裡面才來人通傳:“王妃才忙完,現在叫小的領莫大人進屋,莫大人,請。”
章府少有綠植,雨後也沒什麼青草香氣,隻有腥鹹的雨滲入長苔的泥,蒸騰出獨屬于夏季的潮悶。沈意之坐在院内,腿上仍蓋着厚厚的裘。
莫允修進入内院,就瞧見這樣一幕。
“王妃從何時起如此怕冷?”莫允修走到沈意之對面坐下,面色關切。
沈意之沒有回答他,反倒譏諷一笑:“莫大人好定力,火燒眉毛了還有空關心我。”
“此話從何說起?”莫允修如同不知,但他本就是為善悟大師而來的。
沈意之将手也揣進蓋在腿上的裘裡:“那莫大人來章府又是何事呢?”
“來尋一位被王妃莫名關押的大師。”
“我也不賣關子了。”沈意之道:“你與善悟關系頗深,尊州的人都知道。此事與你是否有關也不重要了。”
當日送賴清歡回江南,因時隔兩年,賴府已經不認識這個兩年間受盡苦楚的孩子了,賴清歡便對賴川講了一件隻有他們二人知道的秘密。
賴清歡幼時被一路人蒙騙,花重金買了一顆金種子,說是種在樹下,便能将這棵樹變成金樹。
江南離尊州近,土質相似,金種子種進去反而還變小了。
賴川隻當故事講給了沈意之,沈意之卻是想到了京都那棵金樹。
她想叫賴川将那騙子模樣畫下來,他卻沒見過那騙子,隻從哭哭啼啼的賴清歡口中得知,騙子是個光頭。
那太好認了,可賴川再找遍江南也沒能揪出這個騙子,最後隻得不了了之。
“可笑至極,世上和尚千千萬,施主竟随便給貧僧戴帽子。”善悟平淡地講。
“我既然這樣說,肯定有我的證據,大師現在雖是光隐寺的和尚,但莫要忘了來處啊。”沈意之将當日與孫尋舞上隐松山上寺廟中帶出來的花名冊拿了出來。
上面記載了山中所有和尚的來處及身世,和在官府登記在冊的籍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