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悟願就是江南人,起初隻是簡單的招搖撞騙,但在寺廟中漸漸混得德高望重,行事愈發猖狂起來。
莫允修笑道:“那我還要感謝王妃,将這個背地裡害我之人關押起來了。”
“謝倒不必,莫大人不如想想,當我夫君發現,尊州城裡發現的金子的地方,全部都是莫大人你的産業時,該如何脫罪吧。”
莫允修仍不慌張,冷白如玉的手指搓着手中折扇,視線仍盯着沈意之腿上蓋的裘:“王妃腿上蓋裘皮,可是因怕潮?”
沈意之垂下視線,盯着身上的白色毛絨。
當年随莫允修來尊州時,尊州未曾下過如此大雨,沈意之在江南淋怕了,尊州下一些毛毛雨時,沈意之都待在别院不出門。
那時已經入秋,天氣開始轉涼,沈意之已經開始裹着裘衣了,陪同她的人都隻管唯命是從,從不問她為何怕冷。
莫允修成日在外忙着,夜裡回到别院,沈意之總是在泡腳,他便單膝着地,為沈意之洗腳。隻是從未問過,為何日日泡腳。
“泡腳,也是因為怕冷,怕潮吧?”莫允修的聲音仿佛跨越了漫長時空,傳入沈意之耳中。
沈意之沒有擡眼看他,隻靠坐在了椅背裡,輕輕眯着眼。
“莫大人說的話有些逾矩了。”
莫允修:“這裡沒有旁的人,我更想知道的是,我夢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果然就是真實經曆過?”
“我聽不懂莫大人在說什麼,也不知莫大人是從哪裡得知我晚上會泡腳的,隻是我一介深宅婦人,莫大人這樣打聽我的事情,傳出去對誰都不好。”沈意之仍眯着眼,撐了撐太陽穴。
莫允修也靠上椅背,自嘲地笑了笑,輕聲道:“無妨,這樣看來,我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多到,仍舊可以再次将王妃送上斷頭台。”
“好大的口氣!”孫尋舞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一臉怒意沖沖,走到沈意之面前,将人護在背後。
莫允修笑得神秘莫測,他站起身來:“善悟送你了,不過,眼前莫某的事情還要勞煩王妃相助,不知王妃這些時日,有沒有收到京都的來信?”
沈意之越來越冷了,蓋在裘下的手拳頭捏得發顫。
他丢下一封信走了,沈意之定定望着桌面上靜靜擺着的信紙,直到它漸漸變黑,快要看不見。
天色暗得太快了,不知是否還會下雨,孫尋舞來了幾趟,見沈意之隻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曾開口說話。
雲霜為沈意之披了外衣,又捧來了手爐放進沈意之懷中,被孫尋舞拉到一邊:“這樣一直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雲霜安撫孫尋舞:“沒事的,我們小姐想事情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坐一整日,我陪在她身邊,孫夫人放心。”
“娘,我去看看沈夫人。”章玉芝小小的手捏着孫尋舞的手指。
孫尋舞蹲下身來:“沈夫人心情不好,芝芝莫要去煩沈夫人。”
章玉芝懂事得像個大人一樣,拍了拍母親的手:“我不煩夫人,我就在一邊,安靜待着。”
說着,便小短腿“哒哒”地跑去了沈意之身邊。
章玉芝穿着小裙子,小肉手一甩一甩就跑過來,闖進了沈意之的視線。
她當真沒有鬧,也沒有去打擾沈意之,隻是蹲在沈意之身邊,随意找了根小棍子,搗着地上的青苔。
沈意之不是喜歡小孩的性子,但章玉芝長得玉雪可愛,又不鬧騰,她可以忍受。
看着那一團毛茸茸在院内宮燈下動來動去,她終于緩過勁來,擡手取了桌上的信。
展信時,已經做好準備,不論京都傳來的是什麼消息,隻要不危及家人性命,都斷不能放過莫允修。
而信上隻有簡短幾字:沈二小姐有孕。
沈意之手中信紙轉瞬揉皺成團,她閉上了眼,捏着信紙的指尖發白,胸口急促起伏,她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堵在了嗓子眼。
章玉芝感受到了沈意之的怒意,她一雙幹燥又溫暖的小手覆上沈意之的冰涼手背。
毛茸茸的身軀過來,抱上沈意之的腿。
夏季正常人的體溫都是暖的,即便是下了幾日的雨,溫度也還是熱的,冷的隻有沈意之一人。
但章玉芝靠過來,小小的身體蓋在沈意之腿上,她竟有了開始回暖的感覺。
“起來。”沈意之半垂着眼眸,自認為語氣柔和地道。
章玉芝揚起腦袋,眨巴着亮閃閃的眼睛望着沈意之:“夫人冷,芝芝給夫人暖暖。”
三歲大的孩子,口齒不是很清晰,聽着這個稱呼,沈意之又靠進了椅子裡,長歎一聲:“芝芝,你想不想你爹?”
“不想。”
沈意之:“……”
“可我好像有點想他了。”
章玉芝沒懂,但夫人肯定不是在想她的爹。
“走,我帶你去找你父親。”說着,沈意之就起身去,将腿上大氅搭在椅背上。
這時,頂着漆黑夜幕而來的韋厭,在沈意之院外喊了聲:“夫人,殿下傳話回來。”
“進。”
韋厭朝地上一跪,兩眼倏地竄出兩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