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甯祐便跟着玄枵學劍,他學得很刻苦很珍惜,那把臨時用的木劍很快就滿是劃痕。
每日的日常便是,早起同玄枵吃個飯——對方對此的說法是,和人一起吃飯有助于增強感情。
他們做飯時總會聊天,天南海北,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玄枵在問甯祐的事情。
甯祐似乎确實沒有廚藝天賦,玄枵和濯爾清慢慢都做得比他好吃了,這事慢慢就變成玄枵一個人琢磨做飯,他負責吃。
甯祐心裡很清楚,其實他們都不必飲食,隻是縱着他,叫他像普通的少年一樣生活。
他不是不感動,也不是不明白,隻是,他尚未做好從過去走出來的準備。
等吃完飯抄一會書帖,就複習引弓射箭,接着才開始練習最基本的劈砍挑刺等,下午則學一些基本的劍譜,晚上照例泡藥浴,再被玄枵喂點靈力。每日排得很滿。
而玄枵忍了幾天,終于忍無可忍,沒收了甯祐的木劍:“今日休息。”
“左右又不是沒有明天了,練這麼狠做什麼。”
他皺着眉,給甯祐磨破皮的手上藥,纏上繃帶,可惜技術稀爛,硬是給包成了巨大的一坨。
甯祐舉起兩隻手,默默無語,就要去拆,被玄枵按住:“等會,我再改改就好了。”
結果越改越亂,最後纏成了混亂的一團,兩個人手忙腳亂,甯祐舉着兩隻被繃帶困在一起、動彈不得的手,終于怒了:“剪掉!”
玄枵原本真沒想做什麼,但看對方雙手被捆住,衣衫散亂,惱羞成怒的樣子,忽然就想做點什麼了。
他一隻手按住甯祐胸口,給人輕松按倒在床上,笑眯眯:“不剪。”
“好右右,教你劍術許多天了,是不是該交束脩了?”
“……第二個櫃子。”甯祐說。
玄枵沒聽明白:“嗯?”
甯祐偏開臉,臉頰有些紅:“我說,禮物我放在那邊第二個櫃子裡。”
玄枵一時怔住。
“原本想等你要閉關那天再給你,算是謝禮……”甯祐還在笨拙而僵硬地解釋,就被人捧住了臉頰。
玄枵帶着笑和他對視,然後便俯下身,甯祐剛想掙紮,卻忽然記起自己雙手還被繃帶捆着,腦袋又轉不開……
下一刻,玄枵親了他的臉頰,一觸即分,他把臉埋在甯祐臉側,帶着笑意的聲音悶悶響起:“右右,你怎麼這麼乖、這麼可愛。”
對方身上帶着皂角的氣味和淡淡藥香,衣服上還有陽光晾曬的溫暖味道,總是能讓人心情變好。
甯祐當小狗時被吸多了,覺得還好,但此時他還是人形,就感覺古怪起來。
他僵硬了一會,感覺對方埋得也太久了,便用兩隻手把玄枵的腦袋推起來:“你……”
等玄枵被強行推開,不得不擡起頭,甯祐忽然呆住了,隻見對方俊美的臉上,帶着難以忽視的紅色,連耳朵和脖頸都紅了,眼尾潮濕。
甯祐眨眨眼。
他們接吻時,肌膚相接時,還有玄枵惡劣地在他耳邊說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時……對方都未曾臉紅過。
為什麼此時反而……
“太犯規了。”玄枵似乎放棄般,笑起來,低歎道,“還沒有人送我東西呢。我……”
他似乎又猶豫又期盼,像是斟酌語言。
甯祐與他柔軟的、熱切的視線相接,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仿佛靈光乍現,玄枵的眉忽然蹙起,他擰着眉看着甯祐:“我喜、不、我們,我記得……”
他言語忽然混亂起來,心口巨痛,下一刻,嘔出一口鮮血。
變故來得突然,甯祐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隻覺得臉上身上一涼。
窗外驟然雷聲轟隆,閃電照亮夜空,室内燭火不吉地熄滅。
“什……等等……玄枵!”
他掙斷繃帶,倉皇地抹掉臉上的血,去看玄枵的臉,才發現對方已經暈了過去,雙眼緊閉,眉頭蹙着,臉色蒼白如鬼。
接着閃電消失,一切陷入黑暗,隻能聽到悶悶雷聲。
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剛不是……為什麼?
甯祐抱着玄枵,在黑暗裡茫然無措。
對,他應該先點燃蠟燭……看看玄枵怎麼樣……
他想要下床,卻手腳一軟摔下去,不知道撞到什麼,陣陣作響,渾身痛得發抖,牙齒碰撞,發出響聲。
他蜷縮在床邊,在黑暗裡不住發抖……
他還以為,他不怕了呢。
“玄枵?濯爾清?”
甯祐呆呆地、輕輕地出聲。
忽然,他胸口的鍊子發出光亮,一隻泛着淡光的靈力小鳥從木雕中飛出,照亮他惶然的臉。
小鳥引着他,飛到蠟燭旁,甯祐掏出随身帶着的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室内終于明亮起來,靈力小鳥消散在空中。
甯祐開始往回挪動。
他慢慢回到床邊,趴在床沿,去看玄枵的情況。
對方身上全是剛剛咳出的血,幾乎把衣衫染紅,但并無外傷。他伸出手,感受到對方的鼻息,終于松了口氣——還活着,隻是不知為何陷入了昏迷。
甯祐在黑暗中宕機的腦子終于慢慢活過來,他靠着床沿坐下,握住對方冷冰冰的手,隻有這樣他才能勉強思考。
他實在不笨,甚至相當聰明。
被關在甯家,能三番五次以凡人之身出逃;跟着玄枵學劍,幾乎過目不忘……
那他現在也一定能想到辦法。
甯祐咬着嘴裡軟肉,嘗到了血的味道,終于冷靜下來。
一般來說,玄枵失去意識,濯爾清就會占據身體……但這一次并沒有。
剛剛他根本沒有想到用靈力,甯祐另一隻手拿出了胸前的小鳥木墜,那個靈力小鳥是被他人催動出現的。
這個人隻能是濯爾清。
也就是說,濯爾清是有意識的,卻因為什麼原因,無法掌控身體。
甯祐頭痛欲裂,他想,因為什麼呢?
誰會針對現在的仙首,誰又能針對現在的仙首?
亂七八糟的……
“我啊,我是濯爾清的心魔,更是天下的心魔。”
電光火石間,與玄枵初見時,對方那句吊兒郎當、玩笑般的自我介紹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