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
身後倏地有人喊她。
沒等她回答,秦心邊磕着瓜子,邊探頭張望道:“你站在那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江琳低頭,想側身往裡走。
秦心伸手擋住了她。
“等等。”
“你說你沒看什麼?你出來都五分鐘了,你别告訴我,你出來是為了看星星呢?”秦心砸砸嘴,極不滿意的模樣,“江琳啊,我拜托你一天天的上點心,你工作都做完了嗎?把我的店拖垮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你有點責任心,我這一家老小都指着這家店等着吃飯呢。”
一家老小?明明是中年單身女老闆。
每天觥籌交錯潇灑得很。
江琳沒接話茬,轉念一想……算了,秦心就這樣,說話誇張程度可達百分之二百。聽她說話,得先擠兩斤水分出來。
秦心最近新燙了個羊毛卷,說是特意預約的高級總監設計的發型,江琳盯着她的新發型看,隻覺得她頂了一頭泡面。
還是沒煮熟的那種。
“你盯着我看幹什麼?”秦心不自在地發問,“還不趕緊去幹活?”
“現在不是下班了?”江琳反問。
“工作沒做完你下什麼班,”秦姐将手裡的瓜子殼一把丢出去,“我上次跟你說的,給店裡寫點推文,曝光一下,你寫了沒有?”
“……沒寫。”
秦心把瓜子嗑得咔咔響,“沒寫?我都跟你說多久了,你還沒寫?!現在競争這麼激烈,不營銷就是等死,江琳,你上點心行不行。”
“要不你就再找找小網紅,再給咱們推廣推廣,怎麼樣?”
江琳問,“那你給多少預算?”
“預算嘛……你看着來。”
太了解秦心了,看着來的意思就是沒有,江琳說,“别為難我了,網紅的報價都很高的,秦姐。”
“那你就自己寫嘛,是不是!咱們自己做一個賬号出來。”
江琳面無表情的,“我沒時間寫。”
“那就擠時間寫啊,”秦心吐着瓜子皮,“擠一擠總會有時間的。”
瞟了眼手機屏幕,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兩個小時了,江琳留下一句“明天再說”便揚長而去。
回去後,收拾好一天的疲憊,江琳安靜地躺在床上刷手機。
困意漸襲,她熄滅了屏幕。
屋裡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她住在秦心安排的宿舍裡,說是宿舍,無非就是店裡留出來的小隔間。
狹小,擁擠,伸展不開,還時不時地被迫放進一些雜物。
不幸中的萬幸是,并不收費。
她住了快兩年,熟悉到閉着眼都知道,床的左側三十公分有一扇窗,月光會從裡面灑進來。
如果拉上了窗簾,或是天氣不佳,那麼右手伸直,舉高,能摸到電燈開關。
小小的單人床,在這座城市裡,給了她容身之處。
最初房間裡的潮濕氣味令她作嘔,現在反倒成了一種安心的氣息。
氣味竄入鼻息,厭惡又滿足。每每聞到,她都會享受到一種割裂的快感。
她覺得自己已經和嫌惡的世界融為一體。
逐漸腐爛。
她已經忘了過去那十幾年的紙醉金迷。
是刻意遺忘的吧。
不然,她怎能接受如今落寞的生活。
江琳将被子拉高,擋住面部,裹緊自己。
留住這僅存的溫暖。
家裡破産時,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卡裡再也刷不出一分錢,在衆目睽睽之下她成了異類。
江琳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回家,隻得到平靜的答複——
“是的,我們沒錢了。”
“那我怎麼辦?”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奢華的日子過多了,她也沒有儲蓄的習慣,突然被斷了來源,日子可以說是山窮水盡。
她還有四年大學沒上,藝術類的費用本就高昂,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不是她一個未成年能解決的。
得到的回答再次将她推至冰窖——
“我們也沒辦法,你想辦法回國吧。”
回國?
她在國外待了快十年,在國内幾乎是舉目無親,她要怎麼回去?
江琳忘了自己是如何懇求父母的,隻記得他們也滿目愁容,無能為力。
一切已是無力回天。
為了生存,父母迅速再婚。
哥哥江森早已畢業,留在遙遠的異國,久無聯絡,客套而疏離。
往日來往的親戚自然是躲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她陷入了一個人的孤島。
秦心收留她的那天,暴雨如注,江琳頂着滿頭濕發推開了門。
談到薪資時,秦心比了個三的手勢。
“……三萬?不,三千??”江琳大喊。
“你還嫌少啊?”秦心吐掉瓜子皮,聲音尖銳,“你什麼都不會,我這包吃包住還給你三千,你還不滿意啊?不過呢,你要是實在嫌少——”
秦心端坐身體,搖着頭,笑了,“出門右轉,不送。”
三千……
江琳反反複複咀嚼着這個數字。
曾經,對于她來說不過是一頓飯錢,刷完卡都懶得多看一眼,如今,她卻要苦哈哈地幹上整整一個月。
可卡裡的錢捉襟見肘,她并沒有談條件的資格。
她掐着掌心,笑着接受了秦心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