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迎邊給她倒水,邊說,“好久不見啊,江琳。”
“久嗎?我們才三四天沒見吧。”
曲迎面無表情,“一周了。”
一周很久嗎?
“呃。”江琳嘴角一抽,端詳着他的眼神,戲谑一笑,“那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客廳太過狹窄,幾乎動不開身,江琳把堆在一側的年貨往外推,可雜亂無章,根本放不穩,江琳隻得彎腰去撿。
她半蹲着,地面的線絆得她一晃,險些讓她磕了個響頭。
“你這是給我拜年來了?”曲迎低頭看她,“太客氣了,你不用行這麼大禮。”
“誰說年貨是給你的?”她費勁地将散落地面的雜物撿起,繼續說,“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這都是秦姐讓給店裡買的,公費報銷。”
“報銷你還坐公交來,被壓榨得這麼狠。”曲迎的語氣很是同情,遞給她沒撿到的物品,說,“江琳,你活得比黑奴還黑奴。”
撿起的塑料擺件從手心滑至地面。
江琳覺得奇怪,仰頭道,“你怎麼知道我坐公交來的?”
“我……”
曲迎卡頓了一秒,很快便自如地接上了話,“還用想嗎,這裡離店裡也不算遠,你能舍得打車來?”
嘁。
江琳砸砸嘴,埋頭繼續撿,滑落的長發遮住了她怅然的眼神。
是啊。
她哪舍得。
她現在都變成什麼樣了。
曾經最看不上眼的拜金、市儈、世俗的品質,早就在無形之間悄悄摸摸地将她侵占,變得面目全非。
坐回沙發上,江琳飲了口水,目光落至地面擁擠的四周,似乎比之前更為雜亂了,江琳忽然有了個不詳的猜測,“你的屋裡,怎麼變得這麼亂了?”
“不是一直就很亂?”曲迎避重就輕。
心頭的疑問猛烈地湧起,江琳不想太過好奇别人的事,她知道,越是介入他人的因果,越是會讓彼此的命運糾纏在一起。
她怕糾纏。
“那你的電腦,也搬回來了?”
曲迎頓了一下,道,“嗯,那邊房租快到期了,我就居家辦公了。”
“反正工作室人也少,很多工作我就接手回來自己幹。”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掩埋着驚濤駭浪。
“為愛發電呢,大老闆。”
雖然嘴上拿他開涮,但江琳擡眼,意識到曲迎确實憔悴了不少。眼下挂着青灰色的黑眼圈顔色又重了,疲憊感難以掩藏。
“非要做端遊嗎?”
“你有想過嗎,從網頁遊戲開始做,不也一樣。”江琳了解的不多,也隻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建議道,“隻是換一個方向,等你賺到第一桶金,才有能力繼續談條件啊。”
“錢,不就是底氣?”
她說得是對的,也很有道理,但曲迎就是沒想過退讓。如果一退再退,那他最開始的堅持算什麼?
他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放棄初心。
曲迎還在笑,“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都想好了,我也沒什麼可失去的。再失敗了我就去睡橋洞呗。”
“你還真想得出來。”江琳啐他。
“那要不這樣,”曲迎湊近她,“江琳,等我落魄了,你給我騰半張床?”
“給你騰?”
“我那床一米二,你怎麼不說我都給你。”
曲迎上手捏她臉,“那你願意也行,反正我願意。”
“一邊去!”
江琳把他手拍掉,“我不願意。”
“你不願意,我隻好住橋洞喽。”曲迎撇撇嘴,佯裝委屈。
“你等着被地頭蛇趕走吧。”
“我換個橋洞住。”
“然後再挨一頓打。”
“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好狠毒的女人。”
“我說的是真話,好脆弱的男人。”
兩人打着嘴炮,像小學生一般吵架。
吵累了,曲迎退後,拎起一桶泡面,便往廚房走。
江琳伸手搶過來,“麻煩給我泡一桶,謝謝。”
曲迎往回搶,“泡面你也吃?天天在飯館還不吃點好的。”
江琳不松手,“我現在想吃泡面了。”
曲迎握着另一側不松,“我就不給你吃。”
“喂,有你這麼摳門的嗎?”江琳用腳踢了踢那箱嶄新的紙箱子,“你不是剛買了一箱新的?”
曲迎不理她。
“你有這麼愛吃泡面嗎?一箱吃完又買一箱。”
他言簡意赅,“省錢。”
“那你買錯了,我好心提醒你,省錢應該買袋裝的,而不是桶裝的。”
曲迎似笑非笑,“你懂得還挺多。”
江琳得意一笑。
“可惜我懶得洗碗。”他道。
坐在沙發上安靜了一會兒,失眠了幾天的她忽地困意來襲,似乎空氣裡灌滿了使她心安的氣息,不自覺地便放松了下來。
她微微倚着沙發,睡着了。
而曲迎單手端着泡面出來,嘴裡還在問着,“江琳,辣醬用不用全放?”
見狀,他腳步放慢,輕手輕腳地來到她的旁邊。
身體放松,領口張開,平直的鎖骨露了出來。
曲迎舔了舔嘴唇,側頭避開了視線所及。
他去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
那天他們什麼都沒做。
臨近年關,生意不好,店裡零零散散坐不了幾桌。
大年三十那天,更是門可羅雀,秦心使喚江琳關了門,下午便打了烊。
“今天又沒客人啊,不過也正常,都回家過年喽。”秦心搖搖頭。
“秦姐,你知道嗎,好多人已經不在家做年夜飯了,他們都是在外面預定好菜單,然後到家就開飯。”
“所以呢?”
江琳繼續說,“所以啊,就像我之前建議你的,我們可以增加年夜飯外送業務啊,兩天賺個兩月的收入。”
“多雇幾個人外送,那些不好做的菜,加錢上門送到家。”
“不行,”秦心斷然否決,她是風險規避者,不願冒任何風險,“現在生意不好做,一到過年食材價格就上漲,也不一定有幾個人來吃飯,大廚也要好幾倍的工資,再加上新雇人的費用。算下來沒準還是虧本的。”
“哎,秦姐,做生意哪有不冒險的,有奉獻才會有收益啊。”
“然後像你爸媽那樣,不斷加大投資,最後一口氣把多年積蓄全賠光了?”秦心接話。
江琳無語,聳聳肩,“就知道跟你說不通。”
聽到門口有人敲門,她帶着疑惑走過去,邊打開反鎖的門,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
見到來者是曲迎,她的動作更迅速,直接關門,“現在不招待了。”
曲迎站在原地不走。
“對了,”她再次打開門,“上次你說我的什麼東西落在你家了?”
“哦,我家啊。”像是瞥見了秦心接近的身影,曲迎的音量越來越大,字字清晰,“你上次去我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