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醒來之後,已是夜幕沉沉。
江琳第一反應是雙臂合上,護住自己。
“你藏什麼呢?”
黑暗裡,曲迎的聲音幽幽響起。
“喂!”江琳是真的吓了一跳,定睛才發現曲迎坐在離她兩三步遠的位置,“原來你在啊,你坐在這裡怎麼還不開燈?”
“省電。”
江琳才不信他的鬼話,低頭扯扯自己的衣服,确保自己衣冠完整,甚至連衣角的褶皺都和睡着前相同。
“别看了。我又沒碰你。”曲迎斜眼道。
“你倒是敢。”
江琳揉揉太陽穴,大概是睡得有點久,她現在有些輕微的頭痛,“感覺睡了好久,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他說,“剛到九點。”
九點了?!
江琳差點驚叫。
秦心給她規定的最晚的時間是七點。
她就這樣毫無意識地睡過頭了。
江琳懊惱地扯了扯頭發,“都九點了,你怎麼沒叫我啊?”
曲迎啧啧兩聲,“我叫了。可你不起來啊。”
隐隐約約是能回想起來,好像是有人喊過她,可她困得迷糊,一聲都不想答應。
那股濃重的困意來襲,宛如空氣裡被注入了安眠藥。
說來也奇怪,在曲迎家裡,她的情緒變得難得的平和,安甯。
她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算了算了,我趕緊回去吧,”江琳在口袋裡翻找着鑰匙,“哎,我鑰匙呢?秦姐現在不知道在哪打麻将呢,沒鑰匙我還真進不去。”
“不對啊,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特意拿的,怎麼會不見了?”
江琳低頭自言自語着。
曲迎在一旁提醒道,“你今天從柳溪路公交上下來時,旁邊不是有個女生擠了你一下,是不是那時候掉了?”
“你看到了?”江琳擡頭問他。
他誤解了江琳的意思,磕巴了下,“我、我又沒觀察那麼仔細。”
“我要是當時看見了,我肯定就告訴你了啊。”
“不是,我是在問你,你看到我下公交了?”
曲迎眼神一閃,“什麼、什麼啊。”
“你緊張什麼?”江琳笑了,來了勁頭,湊過來問他,“你看見我了怎麼不叫住我?難不成你一直站在原地等我呢?”
曲迎一直往後躲,江琳緊跟着往裡追。
空隙太過狹窄,他們的動作都不輕不重地撞到了茶幾角落。
“啪嗒”一聲,鑰匙從茶幾的雜物裡掉出來,落在地上。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該緊張的是你,江琳。”曲迎從另一側繞回去,替她撿起來,“你看現在幾點了,你再不回去怎麼跟秦姐交代?”
“好了好了,真來不及了。”她問,“末班車幾點?”
“還有五分鐘。”他看了眼表,“你跑快點。”
從窗口看着江琳跑遠,曲迎倒是松了口氣。
手機推送的聲響将他們同時拽回現實。
她低頭一滑。
大概是大數據的魔力,江琳收到的是百溪大學的推送。
她點進去看,曲迎的名字還挺顯眼。好奇心一起,她在公衆号裡搜索曲迎的名字,搜出了不少相關文章。
看得她樂不可支的,他這幾年倒是變化不大。
“你笑什麼呢?”曲迎探頭過來看。
江琳轉發給他。
是曲迎當校園歌手大賽評委時的視頻。
“你别誤人子弟了。”她不屑。
曲迎駁道,“我是拿了第一才能當評委的,好嗎?”
秦心插入道,“你倆窸窸窣窣說什麼呢?不許講小話,來,喝酒喝酒!”
“我沒有。是曲迎逃酒。”江琳立刻給他倒滿。
“江琳還欠我好幾杯。”曲迎徒手開了瓶新的啤酒,塞給她,“一滴都别剩。”
“大四了,真好,馬上是個大人了,”喝了點酒,秦心像是被觸動了開關,開始不斷地感慨,“要是……算了,不說了,來,喝酒喝酒。”
三個人齊刷刷地舉起杯子碰杯。
“畢業了就沒有父母給遮風擋雨了,就是個大人了!”
見不慣秦心煽情的模樣,江琳嘻嘻哈哈地給秦心倒酒,“您放一萬個心。就曲迎這樣的人,生命力極強。給他扔沙漠裡,他都能長成常青樹。”
曲迎一樂,“我在你心裡這麼強大呢?”
“你願意這樣理解也行。”江琳微微一笑。
秦心對江琳說,“可惜啊,你父母要是不斷供,你現在也讀到大二了,唉。”
“但是也不能怪他們,留學的負擔确實太大了。”
斷供?留學?大二?
剛浮起的笑容迅速收回,無數個問号在曲迎心裡炸開。他好像無意之間對江琳有了些難得的了解,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愕然,又恢複平靜。
江琳不自然地埋頭吃飯,開着玩笑,“秦姐,你還是太高估我了,誰說我一定考得上的?”
“怎麼可能考不上?那不是你從小的夢想嗎?”
“夢想?這玩意可以就飯吃嗎?”江琳毫無正形,“就漢堡還是薯條?”
秦心打她筷子,“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一點不正經。”
“那我換個說法,可以就火鍋吃嗎?這火鍋确實不錯。”她說。
秦心不管她,扭頭對曲迎說,“别看她現在嘴硬,我們江琳其實特别優秀的。從小學美術,功底很不錯的,而且也特别有天賦,以前拿了不少大獎呢。”
“真是可惜了,這麼好個苗子,被父母給耽誤了。”
“不耽誤,秦姐,論繪畫,我就一三腳貓功夫。再說了,在國外哪有這麼好吃的火鍋啊。”江琳依然在笑着。
如果有人問她眼裡怎麼亮晶晶的,她隻會說被火鍋蒸騰出的白煙熏的。
曲迎沉默地聽着。
半晌,他默不作聲地給江琳倒滿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