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天,為了在婚禮呈現出最完美的狀态,江琳每天都準時在曲迎家報道。
“你現在和搬過來有什麼區别?”曲迎繞着她踱步,問。
“那不一樣。”她仍是拒絕,照着門後貼的半截鏡子,“你說我穿這套去能行嗎,會不會太寒酸了?”
“哎你别晃來晃去的,暈得我都看不清鏡子了……”
“我站原地不動,你也不會看清的。”曲迎揚揚下巴,示意她注意鏡子的角落,“鏡子是上一個租客留下的,本來就貼錯了,你自己看右下角,已經被刮花得不成樣子了。”
“那你說怎麼辦?”江琳轉向他,“你幫我參謀一下,穿這套能行嗎?”
“穿哪套不行?你又不是裸奔去的。”曲迎受不了她畏手畏腳的模樣,“不就是參加一場婚禮嗎,又不是你去結婚。”
“你還開始自卑上了?”
“今時不同往日啊。人家每天的利息都比我銀行卡裡的餘額多。”她深吸一口氣,自問自答道,“我能怎麼辦?隻能盡力僞裝下我自己啊。”
“用不着這樣。九點了,你吃飯了嗎?”
“我不吃了。我再減減肥。”愁完自己,江琳又将重點轉移到了曲迎身上,“那你穿什麼呢,你身上這套不行,太沉悶了。”
“穿哪套好呢……”
她的手指一下下叩在桌面上。
曲迎不聽她的念叨,問,“你晚上吃什麼?”
“我說了我不吃啊,最後幾天了我得保持最佳狀态。”
他瞥她一眼,“你想讓我帶個骷髅架子去婚禮上?”
“怎麼會。你會見到認識以來狀态最好的我。”江琳誇張地勾唇一笑,眼含春水,扯了扯曲迎的衣角,“來,你過來點。讓我好好琢磨一下,你說你那天穿什麼好呢?”
曲迎被她問煩了。
“随便穿。你再問,我套個垃圾袋過去。”
他不喜歡江琳為這件事過于發愁。
不明白她在怕什麼。
難道江琳還能有上不得台面的時候?
他擡腿去了廚房,從空蕩冰箱裡抽出一瓶僅剩的啤酒,坐回了沙發上。
用牙咬開,他将瓶蓋擲入垃圾桶裡,仰頭灌了一半。
不料江琳即刻坐在了他的旁邊。
“幹什麼?”他低頭。
她望得眼巴巴的,“我也想喝。”
“你不是不吃晚飯了嗎?”
“是不吃了啊。但是我想喝酒。”
“喝啤酒更長胖。”他實話道。
說罷,他補充,“而且冰箱空了,我手裡的是最後一瓶。”
“不管了……我太緊張了。”她抽過曲迎的酒瓶,一飲而盡。
動作太快,兩人對着空瓶子面面相觑。
曲迎沒忍住,輕笑出聲,“還喝嗎?”
“我去樓下再給你提一箱上來。”
“不喝了。”她連連擺手,将抱枕蓋在自己臉上,“酒精不頂用啊。我還是自己冷靜冷靜吧。”
可酒精燃燒起來後,怎會令洶湧的浪潮輕易平複,唇間燃燒着烈火,吞噬着彼此潮熱的情愫。
她抓住他的頭發,直至海浪平靜。
撥開她額間的碎發,曲迎替她擦拭掉汗珠,幫她蓋好被子,輕輕地将疊整齊的衣服放在她的身旁。
一言不發卻面面俱到。
須臾,見她緩和了些,曲迎促狹一笑,“還熱嗎?”
“煩人。”江琳擡腿踹他,“再亂講我把你趕出去。”
“你趕我?”曲迎低低地笑着,“你趕得走我嗎?”
嘁。
江琳背過身,将被子貼得更緊,“你非要試試,是吧。”
“我幹嘛要試?我又不傻。”曲迎坐在窗邊凝視她的側顔,溫柔似水,他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好了,我出去了,你換衣服吧。”
門虛掩着,透過縫隙可以瞥見江琳平直的肩線,随着動作穿梭在月光的陰影裡。
兩人沒說話,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
曲迎輕敲門,“收拾好了嗎?”
“進來吧。”
他指間火光猩紅,連着吸了幾口,在煙霧缭繞裡努力平靜下來。
他在竭力假裝輕松。
借着月光,曲迎終于開口,問,“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
江琳低頭玩着美甲,回答道,“就憑你比臉還幹淨的兜嗎?”
曲迎沉默。
半晌,江琳擡頭妩媚一笑,“你入戲太深了吧。還沒開始演呢。”
眼神如棉花糖般黏膩拉絲,卻是冷靜而不帶溫度的。
她想,曲迎一定是被最近幾天過于親密的狀态沖昏了頭。等他醒來,想必會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袒露真心,成為弱者?他不是那種人。
于是她輕描淡寫的,将他心裡的蜿蜒曲折一筆帶過。
半真半假的狀态,即是最佳。
将所有隐藏在肮髒污濁之下的絲絲真心,一同掩埋,夾雜着泥沙一同渾濁下去。
同流合污吧,就當聽見的心動隻是幻覺。
曲迎也宛如沒事人一般,表情自然。
“哦?”他揚眉。
“幫你可以,你得加錢。”
婚禮那天,仍是熟悉的陰天,甚至冒了些細雨。沉悶的天氣,難以和喜慶二字挂鈎。
“怎麼會選這樣的天氣?”曲迎很不理解。
“你管呢。又不是你結婚。”江琳的語氣和他之前如出一轍,“你就負責當好一個稱職的演員,OK?”
早上起來後,江琳硬要給他熨燙襯衫。
從櫃子最底部翻出熨鬥,老舊的熨鬥冒着熱氣,反應遲鈍。
曲迎站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随時擔心江琳會燙出一個大洞。
“我就剩這一件幹淨襯衫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知道。”她應着,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晾衣架,“剩下的都在那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