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衣服,”曲迎不禁喊道,“你小心點,再貼上去該燙壞了。”
“給我,我自己弄吧。”
“不用,我更不放心你操作。”江琳低頭将襯衫熨燙得一絲不苟,發絲時不時順着肩膀滑下來,“曲迎,你幫我把頭發綁起來,好嗎?”
他“嗯”了一聲。
“發繩就在我褲子口袋裡。你拿吧。”她擡手。
曲迎屏着呼吸,伸手去拿,離她越近,她身上的氣息便越沁人。隔着布料觸碰到江琳大腿的溫度,燙手似的,他極速縮回。
從未有過綁頭發的經驗,曲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頭發悉數握成一捆,輕柔地穿過頭繩,“會疼嗎?”
她搖頭。
“哎,别動。”曲迎收着力氣,怕弄痛她,“再等一下,馬上紮好了。”
坐在她旁邊,他的目光可以肆意地落在她的面頰。
曲迎眼神變得醉醺醺的,“我現在真有種要結婚的感覺。”
“那你感覺錯了。”江琳澆醒他,将熨鬥悉數扔進了櫃子裡,“你去換衣服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那天她耐心地卷了頭發,妝容清淡,一直壓箱底的香奈兒也派上了用場。
波浪卷垂在身前,搖擺不定,晃得他心癢癢。微側的角度足以望見山根拔地而起,像是淩厲的山峰,不自主撞進了眼前人的心弦。
望着她掩藏不住的明豔。
曲迎忍不住道,“你是去砸場子的吧。”
對着曲迎,她沒有說出往日‘隻是假貨’的說辭,亮晶晶的嘴唇翕動道,“我也就剩這一個撐門面的包了,僅此而已。”
不過,即使她說是假的,曲迎也不會相信。
她身上怎麼會有假貨。
假的也是真的。
樓下停着的法拉利,是曲迎厚着臉皮找蔺總借來的。
他本無意,可架不住江琳的軟磨硬泡。
上車後,曲迎深吸一口氣,道,“可别把車蹭了。不然以後我就隻能給他打白工了。”
她揶揄的聲調裡藏不住笑意,支着下巴,“那你的下半生就有着落了啊。”
“要不你來開?”曲迎瞥她。
“我可開不了。”她說,“我連國内駕照都沒有。”
說是婚禮,其實也隻是一場答謝宴。正式的婚禮在國外已經辦過,這一場,是為了和百溪當地的人脈網絡籠絡關系。
當然,這些江琳都隻是抵達現場才知曉的。
從法拉利上下來的那一刻,風言風語如龍卷風般向她席卷而來,不留情面。
“哎,那是江琳吧?她還真逃過國了?”
“他們家欠了那麼多錢,她也好意思,指不定上哪傍的男人,等着别人包養呢。”
“光是欠我的就有三百多萬了,也不知道老賴的女兒憑什麼過得這麼滋潤。一幫狗東西,遲早遭報應。”
“啧啧,沒準都當上小三了。”
江琳知道,她沒有還嘴的資格。
她不停地勸誡自己——
不許有波動,不許有情緒,更不許哭。
不可以丢臉。
她甯可被當作一個虛榮拜金的壞女人,也不願意暴露此刻自己腐爛的人生。
忍住,她挂着微笑,雲淡風輕。
砰地一聲巨響後,隻覺得天旋地轉。
似乎天地颠倒了面,巨大的沖擊力使她耳邊隻剩下嗡嗡的鳴聲,暈暈乎乎的。身邊交雜着旁人的尖叫和驚呼聲,慌亂地報警,同時叫着救護車。
四周亂成一鍋粥,而他們被圍在中心,動彈不得。
她覺得自己額頭熱熱的,摸了摸,好在沒有流血,隻是有些皮外傷。手掌上也帶着些許的擦傷,扯起長褲,淤青不均勻地分布在小腿上,或青或紫。
江琳停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個事實——
現在他們躺在地上,被撞飛了幾米遠。
再看一眼,曲迎躺在她旁邊,大概是疼痛難忍,他微微蹙着眉,額頭滲着薄薄的冷汗,一動不動。
雙臂仍和方才被撞飛的那一秒一緻,緊緊地懷抱着她。
江琳不合時宜地想着,這竟是他們第一個不含情欲的擁抱。
側頭,曲迎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幸好被撞的是我,而不是車。”
江琳抿了抿嘴唇,覺得這人又可憐又可氣。
“你沒事吧,江琳。”他聲音虛弱。
“我沒事,都是皮外傷。”
而曲迎的情況就不那麼好了。
他忍耐着身上的劇痛,自嘲道,“幸好撞的是我,要是撞了車,我真不知道怎麼跟蔺總交代。”
“你倒是挺現實。”
曲迎似乎動彈不得,倒抽一口冷氣,想伸手擦汗,卻發現自己胳膊擡不起來。
“你還好吧?哪受傷了?”她語氣急促,探身過去,“喂,你别亂動!”
他還有心情彎唇一笑,“江琳,你關心我呢?”
她白眼一翻,“我怕你暈過去找我訛錢!”
話雖這麼說,江琳還是上手撥弄他,“喂,說話,你到底哪裡受傷了?”
“真沒事。”曲迎搖頭,想起身,卻發現疼痛再度加劇,眉毛擰成了一團,改口道,“我胳膊好像動不了了。”
曲迎想控住它,卻發現隻是徒勞,手臂不聽使喚的,一動不動。
他聲音沙啞着,吸氣道,“可能就是脫臼了。沒大事。”
江琳盯着他,眼圈發紅。
像是怕她擔心,曲迎用淤青的右掌牽了下她的手,“真沒事,别亂想。我頂多就是皮外傷。但是你想想,你參加一場婚禮,還能賺點賠償回去,值不值?”
江琳仰頭盯着陰沉沉的天,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一點也不值。”
風帶走了他們的呼吸,吹得極緩。
江琳恨恨地想,不如來一場龍卷風,令這個醉醺醺的世界徹底沉沒。
來不及理清心頭淩亂的情緒,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攔住司機。
“賠錢!”
那人錯愕地下車,直直地念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