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和秦心說起租房子的事。
秦心對此頗有微詞,“給你的帶薪假,你說是陪曲迎複查,結果你偷偷跑去找房子了?”
“……我不能兩件事情同時做嗎?”她小聲反駁。
秦心瞪她一眼,連标點符号都不相信。雖不高興,但木已成舟,秦心也隻能再三叮囑江琳注意安全。
而林曉梅在一旁沉默地擦着桌子,悶不作聲。
晚上熄燈後,江琳平躺着,才覺得傷口愈合時悶悶地癢,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側躺着,癢意轉為了痛感。
她索性坐起來休息會兒。
隐隐約約,聽見啜泣聲。最開始,江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那聲音仿佛就萦繞在耳畔,越來越清晰。
她扭頭。
是林曉梅在哭。
林曉梅藏在被子裡,壓低聲音,抽泣着。
大概她也不想被别人聽到。
江琳隻好默默轉過身,佯裝沒聽到。她抱着膝蓋,長長的睡裙也蓋不住她小腿上的傷口,她看得心煩,一頭栽回床上,眼不見為淨。
躺下時發出了細小的聲音,林曉梅忽地開口道,“江琳,你可不可以動靜小點啊?”
她的聲音還帶着哭腔,鼻音重重的,像是委屈得随時能夠爆發出嚎啕大哭,可憐兮兮的。
江琳幹巴巴地回了句,“好。”
似乎是覺得她的态度太過輕飄飄,林曉梅的哭聲更大了些。
“啊……”江琳不解,放輕了語氣,低聲解釋道,“你是不是聽錯了,我沒有不同意。我說的是,好,是好這個字。”
林曉梅不管不顧地悶頭哭着。
斷得不成句的話語,被江琳慢慢拼湊起來,她似乎明白了,林曉梅在問,問她,“你為什麼要走?你是不是讨厭我?”
完全不明白林曉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
“不、不是……”江琳道,“曉梅,你聽我說……”
等她哭累了,微微喘息了下,開口抽泣道,“江琳,為什麼你這麼幸運?為什麼每個人都對你這麼好?為什麼我什麼都得不到?!為什麼?!”
幸運?
江琳咀嚼着這個詞組,難以相信可以和她關聯起來。
幸運……
其中這個詞尖銳地插在她的心上。
她怎麼會算得上幸運?
她連畫筆都不再摸起,怎麼談得上幸運?
渾渾噩噩做十二個小時的工作,窩在宿舍裡如行屍走肉一般,是幸運嗎?
林曉梅不了解全貌,江琳不會責怪她的誤解,隻是,怕林曉梅反倒是壓上了心理包袱。
江琳慢慢道,“你真的覺得我幸運嗎?其實……”
“你受傷,秦姐急得火燒眉毛,讓大廚給你煲湯,偷偷塞給你紅包還怕我看見……”林曉梅的抽噎聲越來越大,“還有曲迎、曲迎他,他那麼……”
全身的冷汗似乎在這一刻被逼了出來。
江琳急切道,“曲迎怎麼了?”
林曉梅卻搖搖頭,不肯再說。
“我很羨慕你,江琳。”
“我好像做錯了。你能不能不要搬走?”
林曉梅一邊抽泣,一邊艱難地吐出一句一句的話語,“我可以照顧你,我在家照顧了很多人,我有這個能力的……”
“我哪裡做得不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能不能不要走?”
瘦小的影子被月光映照在崎岖的白牆上。
江琳盯着她的背影,慢慢想着,林曉梅是被重男輕女家庭裡壓迫的二姐,養成了讨好型人格,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好,總希望得到别人的認可。
微微歎了一口氣。
“你也要照顧好你自己啊。”江琳說。
她說的是真心話。
林曉梅不再接話,悶在被子裡抽泣着,直到睡着。
寂靜的氛圍中,江琳盯着天花闆,猜測她們的關系已經降到了冰點。
搬家的事拖了幾天後,江琳隻身去了柳溪路。
路線熟稔,直到江琳發現自己直直地走到了曲迎家樓下。她繞回自己租的房子,擠在難以下腳的客廳裡,竟然覺得房子過于空曠。
發現自己還是心不在焉。
她拎着兩瓶果味燒酒,敲開了曲迎家的門。
曲迎沒接過,而是指了指左側的方向,說,“水在那,自己倒。”
江琳走過去,給他倒了杯水,“喏,喝水。”
“你喝吧。”他在一旁坐下。
江琳說,“我今天沒買啤酒,而是買的燒酒。因為燒酒度數比啤酒高一些,過瘾點,你覺得呢?”
曲迎沒有說話,望了她一眼。
江琳起身,坐得離他很近,手指翻動,玩着他衛衣上墜下的帶子。
曲迎沒有推開她,而是不動聲色地躲開。
“你是來找我的?”他說,“江琳,我是不是該告訴你,你遲到了。”
“約法三章中,我是不是該規定下時間?”
“約法三章……早就定完了。”她垂眼,用發絲擋住大半張臉。
“你沒空我不勉強你,但你今天主動來了,那就不能怪我了。”曲迎說得毫無溫度。
他毫無預兆地扯過江琳,她根本沒有招架的餘地。
“難受嗎?”曲迎在她的耳旁問。
激烈的痛意勝過了任何一種感官,可聽着曲迎冷漠的語氣,江琳懷疑——
如果她點頭,曲迎會說她活該。
曲迎的目光掃過她的耳骨,那處微微泛着光,他低聲疑惑道,“你什麼時候打的耳骨釘?”
“我一直都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