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還沒有搬過來,隻能勉強睡在房東閑置的舊床上。
房間裡開着盞微弱的台燈,燈罩泛黃,看起來曆盡了歲月蹉跎。
“你這台燈是房東的嫁妝?這麼古早?”門虛掩着,曲迎推門而去,語氣戲谑,“江琳,你是不是怕鬼啊?”
她靠着床頭坐着看手機,眼都不擡。
“墓園我都去了,我還能怕鬼?”
“就是去了才害怕做噩夢啊。”曲迎走到她面前,“不然你怎麼還開着燈?”
聽到逼近的腳步聲,江琳反扣着扔下手機。
她擡頭,“因為我現在不打算睡覺。”
“那你幾點睡?我幫你關燈。”
他說得很平靜,毫無異樣。
但江琳聽到時,緊張地抓住了被角,“你想幹什麼?”
“不是說了嗎,關燈。”
想起方才在樓下,曲迎捧上她的臉,又緩緩放下的動作,江琳臉上忽然熱熱的。
而且,曲迎還……
他還問,“你怎麼不敢從背後抱住我?”
“為、為什麼要抱你?”
“那我,為什麼要陪你?”
一時語塞,嗫嚅了幾下嘴唇給不出回音,江琳說,“可是……”
“别可是了。”曲迎打斷她的話,“就知道你不敢。膽小鬼。”
想到這裡,江琳更為潮熱了,不敢再回想下去。
“我現在就要睡了,關燈吧。”她縮進被子裡。
對着月光,她和衣而眠。
那晚江琳做個很多個夢,甚至被困在一層層夢中夢裡。夢裡是她的過去,回憶起來事無巨細。
鮮豔的、多彩的畫面重疊在一起,直至消失殆盡。
奇怪的是,曲迎始終貫穿在她的夢裡,穿插在她人生的高光時刻。
所以,太不真實了。
因此,她驚醒了。
對着濃郁的夜色,她想不通夢裡的邏輯,隻有對混沌記憶的恐懼。
她蹑手蹑腳地起了身。
房子很小,出了房門,客廳的景象便是一覽無餘。
擁擠的空間裡,曲迎半倚在沙發上,看上去已經睡着了。
江琳紋絲不動地盯了一會兒。
倏地,見他一動。
心頭第一時間湧上的是慌張,往房門後一躲。不知不覺站到腿麻,她的動作幅度太大,撞到了牆壁上,發出一聲異響。
好在曲迎沒有任何反應。
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江琳心有餘悸地撫住胸口,退回原地。
伫立到曲迎再度呼吸平穩,江琳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接近,靠近他。
她慢慢地抱住了他。
手腳發涼,如同從冰窖中打撈出來,冷得不斷發顫。
怕失去。
她真的怕失去。
盡管她現在一無所有。
她嗅着曲迎身上熟悉的氣息,想着——
至少她還擁有這一刻的心安。
又慢慢地向上天祈禱着——
請不要剝奪。
這一夜沒有酒精,她卻比以往更為混沌。
囿于自尊,想說的太多話都隻能若無其事地順着喉嚨咽下。
甯靜的空氣被曲迎的動作所打破。
“你醒了?”
這句話,是曲迎先問出口的。
天旋地轉的,江琳覺得自己大腦暈暈的,直直地發飄。
她被曲迎扔到腿上,單手抱住。
離開地面,失去重心,她不得不抱緊曲迎以尋求平衡。
“你要幹什麼……”
“你不是想抱嗎?”他的聲音裡含着笑,“讓你抱個夠,行不行?”
“在那邊盯了半天,也不敢走過來。江琳,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慫呢?”
極罕見的,江琳沒有否認,也沒有怼人,反而回抱住了他。
雙臂環過他的脖頸,緊緊地擁住。
心髒發緊,而曲迎滾燙的身體提醒着她,眼下是真實的存在。
傳遞給她是熾熱的溫度和極緻的安全。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覺,他們真實地交織彼此的空間裡。
當下是真的,還不夠嗎?
活着,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有些理解了秦心的苦口婆心。
“曲迎……”
她的聲音悶悶的。
“怎麼了?”
他微微低頭,耐心等她回答。
“不冷了。”江琳輕輕笑着。
可是笑着笑着,眼淚便偷偷墜了下來。先是砸在她的手臂上,她匆忙抹去,可眼淚下墜的頻率越來越急,難以掩藏,順着砸到了曲迎的肩膀上。
明明是幸福的時刻,為什麼會落淚呢?
她問着自己。
是心疼吧。